新月当檐,疏亥此时不知此身在何处。
忽然听得,仙气缭缭,嘶嘶雨下,屋内墙壁上忽见一女道士,头戴逍遥巾,身披鹤氅服,眉未描而隽媚,风姿如流云一般,疏亥一时愣住了。
只见女道士向前问道:“可否在檐下暂避风雨?”
疏亥忙鞠躬稽首道:“请进来坐,得遇仙驾,三生有幸。”
女道士道:“谢过,檐下即可。”
疏亥知其非常人,又问道:“不知仙驾去往何处?”
女道士道:“吾自会稽山来,遍览山林竹影,此番下山,听说长安,天有异象,故来一见。”随后女道士又对疏亥缓缓云云数语,无奈疏亥此刻已被女道士风约如流云般的身影看呆住了,竟没有听进女道士说了什么。
“风雨已停,就此别过。”说完女道人飘然而去。
“啊。”疏亥回过神来,连忙开门出去,只见小径深幽,不见仙踪。
此时县衙中,县令的小童已将烫好的酒和烧好的素菜在后堂摆好。
梁县令随即命差役去请悲心师太。
温主簿道:“大人,这是何意?”
梁县令道:“悲心师太乃受皇家供奉,虽是此案嫌犯,但事实还不清楚,不能失了礼数。且我等趁此机会将案情了解一番。”
温主簿会意。
少时,悲心师太已到县衙后堂。
梁县令道:“师太请坐。”
悲心师太谢坐。梁主簿陪坐。
待悲心师太坐下,梁县令道“请。”
悲心师太道谢。
见悲心师太未再言语,也不动箸。梁县令遂道:“今夜寒凉,特命小童备下薄酒,还请师太饮一杯。”
悲心师太道:“谢过县令,贫尼不会饮酒。”
梁县令道:“哦,小童,快去烹些好茶来。”
悲心师太道:“贫尼知县令有话询问,但问无妨。”
梁县令却道:“我朝一向尊崇佛教,因其有益于教化万众向善。”
悲心师太道:“不错,我佛慈悲。”
梁县令接着道:“本县虽初到长安,作为县令,辖内命案,不论贫民百姓,抑或皇亲贵胄,都会倾尽所能,揭开真相,还好人一个公道。”
悲心师太点头道:“这是百姓的福祉。”
梁县令接着道:“本县素知贵庵受皇家供奉,但案件涉及贵庵,却也不能袖手旁观,匆匆了事。”
悲心师太道:“自是如此。”
梁县令直问道:“那师太可否如实相告?”
悲心师太道:“此事贫尼在庵中也以禀明县令,实是不愿多一事,因此全庵避入密室。”
梁县令步步紧逼道:“尔等因何要避入密室,可是早已知晓侍女遇害,还是尔等就是施害者?”
悲心师太道:“这……不……”悲心师太顿了顿道:“贫尼无可奉告。”
梁县令怒道:“哼,师太可知凡上堂之人,无论僧尼凡俗、男女老幼,不说实话,都会受刑挨打,师太此时不说,可是要到大堂?!”
悲心师太想了想又道:“贫尼的徒弟都不问红尘,不谙世事,尤其最小的弟子静碧心性单纯,此番劫难确系贫尼一人所为,但请县令释放她们回庵,贫尼愿留此为质。”
梁县令缓和语气道:“既是如此,师太何不如实相告,事关皇室,莫非有难言之隐?”
悲心师太摇摇头,不再言语。
梁县令不悦道:“既如此,还请师太留在县衙。至于庵内其他人,本县自有安排。”梁县令说完命人送走师太。
“大人,切勿动怒。”温主簿道。
“哈哈哈哈,哪敢真怒。不过是要观察悲心师太是否说了实话。”梁县令笑道。
“对了,且命小童再去准备些素斋送与师太,方才她可并未动箸。”梁县令对温主簿道。
“是,大人。大人真乃心细之人。”温主簿赞叹道。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意。
小童又准备素斋与悲心师太不在话下。
“来,主簿,坐下,末犀末象你们也坐下。”梁县令道。
“呵呵呵,又得吃素。”末犀笑道。
“莫要多言。”末象一边拽了拽末犀的衣袖,一边谢过县令。
“快吃,快吃。”梁县令道。
“膳后我们再研究一下案情,我正有新的思路。”梁县令微微笑到。
温主簿眼睛里也闪过一丝笑意。
梁县令道:“莫非温主簿也知我意?”
“什么?知道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末犀道。
“你莫要插嘴。”末象道。
“怎的不让我说。”末犀道。
“没关系,让他说。”梁县令示意付右。
“啊,说什么?”末犀茫然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末象,你说说看?”梁县令对付右道。
“小人不知,不过一定和案情有关,温主簿许是猜到县令所想。”末象道。
“哈哈,末象善思。”梁县令道。
“嗯,末犀耿直。”梁县令又补充道。
末犀闻听,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温主簿,你倒是说说,你猜到了什么?”末犀转头对温主簿道。
“呵呵。”温主簿笑道。
“只是妄猜,但请县令不要责怪。”温主簿对梁县令道。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梁县令微笑道。
“方才悲心师太提到她愿为质,希望放其小徒们回庵,但特意强调小徒弟们不问世事,当然,身在红尘外,不问世事是自然,何必强调,奇怪的是,强调之后,又特别指出最小的徒弟心性单纯。莫非是让县令从小徒弟身上找案情突破口?”温主簿道。
“不错,温主簿果然心思敏捷。”梁县令大为赞叹。
“想必事关皇家,悲心师太有难言之隐,既不能直说,又不能罔顾被害侍女,因此指引我们去询问她的小徒弟静碧。”梁县令徐徐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末犀激动地道。
“跟着县令真是大长学问。”末象也笑道。
“嗯,凡办案要多观察多思考,若有喜怒异常之处,查情断案,更要事事留心。”梁县令道。
“明日一早,就提审那小徒弟静碧。”梁县令道。
次日午衙开始,衙役已经站立大堂的两侧,只见大堂高台处摆着一张桌案,梁县令此刻已经端坐在桌后,头戴乌纱帽,穿着墨绿色官服,一脸威严。在桌案左右两边各有一张低桌,温主簿在右边的低桌,随时与县令递送文书,左边低桌是县衙书办就坐的地方。大堂正后方的深紫色墙面,绘着栩栩如生的金色獬豸,这是一种断案如神的神兽,獬豸形似麒麟,青毛独角,极有灵性,它善于分辨是非曲直,见到奸邪之人就会一头拱倒将其吃掉,此刻整个大堂肃静威严。
不一时,梁县令一拍惊堂木。
衙役将悲心庵的小尼姑带上堂来。
只见那小尼姑还未问话,已经哭哭啼啼。一见县令,扑通跪在桌前。
“咳咳,可是你等刑责于她?因何哭哭啼啼。”县令责任衙役道。
“大人,不不不,我等只是从牢里将他带到堂上,不曾责罚与她。谁知这小尼姑一路哭哭啼啼。”衙役急忙解释道。
小尼姑仍在一旁哭个不停。衙役道:“你别哭了!等下县令恼了,你可要挨板子。”
小尼姑一听说要挨板子,放低哭声只是还是呜咽不已。
县令摇摇头,捋了捋胡须,等了片刻,见那小尼姑不再呜咽。
于是对堂下小尼姑道:“道出你的姓名。”
小尼姑道:“小尼名唤心静碧,自幼在悲心庵长大,是悲心师太抚养我长大,师太和师姊都对我极好…..”
温主簿似要打断小尼姑说话,梁县令示意他不要打断。
见小尼姑讲了半天如何在庵里长大,如何师姊妹相处,每日如何做功课。
梁县令心想,悲心师太果然没说错,这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尼姑,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任何阅历,公堂之上竟然掏心掏肺诉说庵中成长琐事,想必她所叙说的都是实话。
见心小尼姑一大段地说完。梁县令又道:“心静碧,下边本县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莫要隐瞒。”
心小尼姑点点头,竟又要掉下眼泪的样子。
梁县令赶紧问道:“本月17日,咸芷公主的侍女大梨梨可曾到悲心庵进香?”
心小尼姑道:“是的县令,大梨梨侍女一早就来请香,她每月都17日都来替公主请香,有时候会在庵中同我们玩一小会,但大多时候,都是进完香后就回去了。”说完顿了顿抬头对县令道:“是这样回答对吗?”
梁县令见心小尼姑着实童真可爱,笑着道:“是,就这样回答。”
心小尼姑抿嘴点点头。
梁县令继续问道:“17日那日,大梨梨到庵内进香是谁接待的?可有饮茶用斋?”
心小尼姑道:“是师傅悲心师太接待的。嗯,我想想,我是端了茶与她和师傅,但未用斋饭。”
梁县令继续问道:“大梨梨可有饮茶?”
心小尼姑道:“没有饮。”
梁县令奇怪道:“啊,答的真快。你怎么知道她没有饮?”
心小尼姑道:“因为她走后,我去收拾茶具,见一盏茶并未动,我就把它喝了。这是师傅的好茶,平时才舍不得喝呢,倒掉多可惜,我就把它喝了,不过县令放心,我偷喝后禀告过师傅了,师傅并未责罚我。”
县令和众衙役听心小尼姑如此回答,都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县令对衙役喝道:“肃静。”
众人憋住不再笑了。
心小尼姑见大家大笑,不知说错了什么话,竟又要哭泣起来。
县令见状,忙道:“心静碧,你且站了起来回话。”
心小尼姑听县令叫她起来,马上又开心起来。等县令继续问话。
梁县令接着问道:“你可听到大梨梨和你师傅谈论些什么吗?”
心小尼姑道:“我没有偷听过。罪过罪过。”
梁县令道:“小师傅,不要多心,我是说比如你去端茶时,有没有不经意听到什么?”
心小尼姑道:“哦,是这样,嗯,我想一想。”
“嗯,对了,我听到师傅问起咸芷公主近日可好,师傅对公主非常关心,小时候,我常见咸芷公主来庵里,公主可真美呀,她每次来还…….”未等心小尼姑说完,梁县令慌忙打断她。
“小师傅。我且问你,17日大梨梨在庵内进香、饮茶、嗯并未饮茶,可还与其他人接触?”梁县令连忙转换话题问心小尼姑。
“没有啊,她和师傅略坐了坐,就回宫了。”心小尼姑道。
“你可知她何时到庵?几时离开的?”梁县令追问道。
“她是辰时六刻到的庵里。大约刚到巳时就离开了。”心小尼姑道。
“嗯,好的,你且下去吧。退堂。”梁县令道。
回到后堂,梁县令对温主簿道:“真是要命,这小尼姑口无遮拦,竟将公主私事在堂上开讲。”说着擦了擦额头冷汗。
“不行,这一众小尼姑不能留在牢中,得速速送回庵中,你且去吩咐牢中衙役将她们与其他犯人分开关押,不得私谈。”梁县令对温主簿道。
“是,我这就去安排。”温主簿道。
“稍后你再把心静碧带到这里,还得继续审。”梁县令道。
“是,大人。”温主簿道。
温主簿出去安排。小童送上茶来,梁县令这才坐下仔细沉思起来,心静碧提到的悲心师太和咸芷公主关系匪浅,而那侍女又是公主的近身侍女,又是侍女……又是侍女……这侍女自然不是前几年宓玉珍宝案卷进去的侍女,又关系那件案子,嗯,回到这个案子,倘若是这侍女有问题,对公主不利,悲心师太出于对公主的保护,而对侍女下毒手,或假借她人之手,此案将彻底不同。嗯,嗯,定然是这样子。思索着梁县令不禁拍了下桌子,茶杯险些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