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又无邪,传统又叛逆,是这位咸芷公主的标签。
梁县令也早有耳闻,但知之不详,此番堂审静碧小师傅,突然提到公主私事,不得不停止公开审问,但稍后也要小心提问,梁县令自言自语到。
此时,温主簿已将心静碧带到后堂。
梁县令喝了一口茶道:“静碧小师傅,方才在大堂上,对公主之事不可多谈,因此本县在这里审问,望小师傅不要有隐瞒。”
静碧小师傅道:“是,请大人问吧。”
梁县令道:“方才你提到公主和悲心庵关系匪浅,可还有什么补充?”
静碧小师傅道:“咸芷公主小时候常到悲心庵玩耍,因此和师傅悲心师太很熟,悲心师太也很关心公主。”
梁县令道:“你也提到公主常与你们一同玩耍?”
静碧小师傅道:“嗯,小时候公主常来,还带着天真无邪,有时候会一同玩耍。后来公主大一些,就不常常来了。”
梁县令道:“天真无邪?是公主的侍女?”
静碧小师傅道:“呵呵呵呵,不是的,大人。”静碧笑弯了腰。
梁县令道:“诶,静碧小师傅,何故发笑?”
静碧小师傅站直,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道:“天真无邪是公主养的小猫,县令误以为是公主的侍女,岂不好笑。”说完又笑了起来。
梁县令道:“哎。”说着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静碧小师傅忙道:“小尼不再笑了,请县令继续问吧。”
梁县令道:“嗯。”说完坐下。
静碧小师傅此时安安静静站立一旁。
梁县令心道:这么说,悲心师太对公主确是爱护有嘉。
梁县令接着问道:“公主之前每到悲心庵,身边的侍女是哪一个?”
静碧小师傅道:“是大梨梨和小梨梨。”
梁县令道:“不,我是说小时候。”
静碧小师傅道:“小时候,我记得在大小梨梨侍奉公主之前是一位兰姓的宫女,好像还有一位宫女,但名姓我记不得了。后来师傅说她们做了错事,就离宫了,再后来公主也不常来了,隔了一段时间,就是新宫女大梨梨和小梨梨侍奉公主,陪公主到庵中进香,近来一二年,公主也不常来了,只是派大梨梨来代为请香。”
梁县令笑到:“静碧小师傅好记性,说的也很清楚。”
静碧小师傅笑到:“今天是小尼从小到大说话最多的一次。”
梁县令道:“哦,是吗?”
静碧小师傅幽幽道:“是,庵中肃穆宁静,每日打坐沉思,师傅也从不与我们玩笑,众姐妹虽然偶然玩笑,但也终究不过是一言二语。”
梁县令沉吟道:“人生不如意事居多,小师傅自小在庵中,自然受清净环境约束。”
静碧小师傅抬起头笑道:“不幸乃幸运,小尼已知足。”
梁县令点头道:“静碧小师傅能有此悟性,就最好了。少时,你与你师傅回庵去吧。其他小师傅们已经回去了。”
静碧小师傅双手合十,道:“多谢县令大人。”
梁县令也回到书房,脱下官服,将乌纱帽放在桌上,又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出门走到院中,正碰到末犀末象二人回来。
二人见到县令忙道:“启禀大人,悲心庵小尼姑十人均已送回庵中。”
梁县令道:“好。”
接着又对二人说:“你且与我耍一回?”
末犀道:“县令想试试我的身手?”
梁县令道:“嗯,来,比划比划。”
说着二人就拉开架势,末犀也不多说,一拳向县令腹部袭来,梁县令侧身躲过,道:“好快的一拳。”说着也向左考右腿向后一扫,几乎击中左考的小腿,末犀急忙跳开。此时,末象趁此跃入战局,快速地向梁县令胸口打来,也被梁县令向后避开。
三人你来我往练了半日,虽是秋日,但衣衫也微微浸透。梁县令摆摆手道:“今日就耍到此。改日再练。”说着命人带他到县衙浴房。
县令在热水中泡着,只觉身心俱泰,思路也敏捷起来。他在不断推演整个案情。公主侍女17日照常在辰时六刻从宫中出发到了悲心庵,在庵中进香、小坐,在巳时初刻离开,大约巳时三刻回到宫中,被发现毙命时巳时四刻。在庵中下毒可能性极小,姑且不论庵中人多,想要避开众人不易,就是在庵中的小半个时辰,也只是进香、饮茶,且据静碧小师傅所言大梨梨也并未饮茶,她的茶水被静碧偷喝了,想到此,县令不禁笑起来,况且一应茶水、器物均验明回报无毒,据此可以初步推断,她并非在庵中中毒。那么是在哪里呢?如果是在宫内中毒,不,不可能,如果真要除去那宫女,何必第一时间报案呢。去庵中的路上也不可能,进香是有时辰的,想那宫女断断不会停下耽误时辰。庵中也不可能。那么,那么就只有在回庵的路上了。但,回庵的路上,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止一个公主的侍女所乘之轿停下来呢,除非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事件,或者,或者是她有相识之人主动停下来的。想到此,县令不禁拍了一下大腿。
“哎呦!”只见水花四溅。
“真个是,哎!”梁县令误以为这是桌案,赶紧换过衣袍,回到书房,命小童斟上一壶热茶。这时温主簿推门走进来。
“回禀大人,已按大人吩咐将悲心师太和静碧小师傅送回庵中,此前末犀末象差官也已将其他十个小师傅送回。”温主簿道。
“好。你且坐下。”梁县令又将方才自己的推演与温主簿一一道来。
“如此说来,县令解除了对悲心师太的怀疑?”温主簿道。
“也不全然如此,可以推断的是,悲心师太对咸芷公主爱护有加,除非为了保护公主,犯下命案,再找不出其他理由,若说为了保护公主,那么作为一个出家人,要人性命,似乎也难以想象,以悲心师太的智慧,将线索直接引入庵中,绝不会是她的做派,否则她也没必要早时全庵避祸密室。不过可以推断她一定知道什么,但却绝不能直言与你我。可是她这一避,又让小徒一说,反而将嫌疑基本洗清了,多么高明啊。”梁县令若有所思道。
“那县令下一步该怎么做?”温主簿道。
“重点得从大梨梨出庵到回宫途中再细细查起。你且将那日轿夫和随行人员的笔录拿与我看。”梁县令道。
“是,大人。”温主簿答道并去取笔录。
“大人,你看。”温主簿将笔录展开,指着一处对梁县令道。
“轿夫说她们刚出庵不久,侍女大梨梨说口渴,就在悲心庵附近路边一茶铺,略停了停,大梨梨请轿夫也一同饮茶。”温主簿道。
“回途,路边茶铺,那岂不是……”梁县令眼光一闪。
“对,大人,庵外不远那处茶肆,苏农庇!”温主簿道。
“不错,就是他将我们又引入庵中。”梁县令道。
“原先以为他是好意助我们,现在看来,他有重大嫌疑。”梁县令愠怒道。
“末犀末象,尔等速去捕那苏农庇。”梁县令命道。
“是。”二人领命而去。
少时,末犀末象回来复命,带回苏农庇。
“大人,此人是那茶铺店主苏农庇。可是大人……”末犀还未说完。梁县令道:“此人不是苏农庇。”
“大人,小人是唤苏农庇,经营一家路边茶铺。”被捕来的苏农庇道。
“大人,我等到得茶铺,只见只有他一人在,并不见那日茶铺店主,我问他是何人,他们店主可在,可他说他就是店主,他叫苏农庇,并未有另一个苏农庇。没法,我们就将他捕来了。”末象答道。
“嗯,我知道了。”梁县令道。
“律法森严,你要如实回答。”梁县令道。
“是,大人。小人确实是苏农庇。大约一个月前,一位富家公子,哦,小人称呼他是富家公子是因为他衣着华丽,有一日他到小人茶摊来,给了我一两金子,说是要借用我的茶铺,在此赏赏风景,我看那人也无恶意,就答应了他。小人就外出游玩,昨日才回到茶铺。”苏农庇道。
“昨日你可见到那苏农庇?”梁县令问道。
“啊?”苏农庇疑问。
“哦,不,昨日你可见到那位富家公子?”梁县令道。
“不曾见。回来后茶铺并无人他人。”苏农庇道。
“你可知他的姓名?住所?”梁县令又问道。
“小人也曾问他,可是他说莫要多问,小人也就没多问了。”苏农庇道。
“嗯,好吧,你先回去吧,但暂时莫要离开本地。”梁县令道。
“是,大人。小人告退了。”苏农庇道。
苏农庇走后,梁县令眉头不展。
温主簿见状,轻声道:“线索又断了。”
梁县令皱眉道:“此案我们一直像被人牵着鼻子走。公主府告状,要我们查悲心庵。悲心庵避祸不出。又路遇假苏农庇,又引导我们去查悲心庵。可是这我们几乎解除了对悲心庵的怀疑。新线索又断了。”
温主簿见状,欲言又止。
梁县令道:“主簿可有话说?”
温主簿道:“大人,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县令道:“主簿但说无妨。”
温主簿思虑再三后道:“大人自然知道查情办案需得循序渐进,律法有规定,凡命案必须经过官府医官仵作查验,方可备案查案。而今大梨梨一案,自始至终我等均未仔细查验死者情况,究竟是她所中何毒,何时毒发身亡,均是他人相告,就连她是否中毒身亡,大人,我们也不完全确认。虽然此事是公主府报案,一些情况可以酌情通融一二,然此事如今千回百转,线索又失,恐怕还得从最初开始。”
梁县令道:“主簿说的有理。我也知命案需循序而行,只是公主已命太医验过,也告知所中之毒。作为臣下,实是不能违逆和质疑的。如果说怀疑太医验毒有误,这,除非我们有更好的证据证明,或说报案非真,这恐怕不太可能吧?”
温主簿急切道:“大人,恐怕大人在此事上还得再问公主。”
梁县令道:“你可有怀疑之处?”
温主簿道:“大人出任此地不久,也许也听说过这位咸芷公主,在长安众位皇亲贵胄中,她可是最不敢有人沾惹的,看她外表和和柔柔,实则非常顽劣,又备受宠溺,自开府以来,更是无人敢管。在长安也不知生出多少事来。哎,前任老县令可没少吃这位公主的苦头。”说着摇摇头。
温主簿接着又道:“如果公主谎报案情,大人,以公主的脾气,这也不是不可能。大人,就是因为如此,下官才禀告大人,还要从开始而行。”
梁县令道:“哎,你怎么不早说。”
温主簿道:“这也是下官的猜想,下官也并不敢置喙公主,还请大人斟酌。”
梁县令道:“你说的有道理,目下我等再无新的线索,此案也确实透露怪异,像是被人安排,我们只是被牵着走。我们现在就去公主府。”
此时,已近傍晚,天露晚霞,气温宜人。
梁县令携带随从到得公主府,只见公主府门口车马喧闹,门前小片细竹,配上雕栏,景色胜画。从门口可见大厅已坐满人。
梁县令见状,本不想打扰。但门口迎客的管家已经看到他们,忙走过来。
“不知县令到此,有失远迎。”管家满脸堆笑道。
“高管家,本县到此本是因案情来回禀公主,不料公主宴客,不便打扰待改日再来。”梁县令道。
“大人说的是,今日是无邪的生日,公主特邀皇室成员消受灵宵炙宴。待我向公主禀告一声,县令也一同畅饮一番如何?”高管家笑道。
“无邪,公主的爱猫?”梁县令惊奇道。
“啊,县令也知道无邪啊,那可是公主的至宝。”高管家笑道。
梁县令收起笑意道:“本县还有其他公务,恕不能相陪,烦请转告公主,本县明日再来叨扰。”说罢挥袖告辞而去。
末犀末象差官急忙骑马向县令追去。
梁县令一路紧锁眉头,回到县衙,一句话也不说,面似有愠怒之色。
温主簿见状,也不敢言语。
出来问末犀末象。
末犀道:“主簿,县令到公主府,只见公主大摆筵席,大人不知宴请何人,见那管家过来,道今日是无邪的生日,让改日再谈公事,县令许是因此恼了。”
温主簿道:“公主的猫?”
末象道:“是啊。眼看从秋快要入冬了,不知多少百姓在发愁。难怪县令生气。”
温主簿沉吟一会道:“此事我们都不便评论也不能评论,且下去吧。”
末犀末象二人点头出去。
温主簿也未敢打扰县令,命小童送进去一盏茶,自己则继续处理公文了。
次日,梁县令早早到公主府等待回禀。
在前厅等待间,侍女已送上几碟精美的点心,还有一碟苏酪,一碟干酪。梁县令吃过一次真腊国的苏酪,一直念念不忘,此时在公主府又见此点心,不由得拿起一块儿细细品尝。突然前厅旁边的垂花门外传来扑棱扑棱的声音,吸引了梁县令的注意,似乎看到一个影子一闪,遂起身穿过垂花门,里面是一片大花园,但循着声音仔细看,却并未发现什么,但眼前各种奇花噼里啪啦开遍花园,浓香阵阵环绕,园子里的果香也透出丝丝缕缕的鲜甜,香气笼罩着前前后后,很是奢靡。
“公主到,请县令去前厅回话。”只听侍女来报。
梁县令忙转身回到前厅。向公主施过礼后。公主请他入座。
“梁卿一早来访,可有何要事?”咸芷公主问。
“回禀公主,下官来回报侍女一案。”梁县令道。
“哦,是这件事。梁卿不必查了。”咸芷公主道。
“什么?”梁县令疑惑不解道。
“大梨梨没有死,本公主只好撤案了。”咸芷公主道。
“大梨梨没有死?”县令惊讶道。
“梁卿不必惊讶,是我顽皮跟大人开了一个玩笑,听说梁卿断案如神,因此出个小难题考考梁卿。”咸芷公主嘻嘻笑道。
梁县令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时从公主身后,花园里钻出一只漂亮的小蓝猫,它一下子跃上放着苏酪的桌面,又窜到公主的怀里,接着又从公主怀里跳开,跳上了旁边的高脚花架,轻轻跃上跃下,竟没发出任何声响。似乎找到了很好的位置,趴着望向公主和梁大人,好似等待看戏一般。
梁县令缓一缓神,对公主缓言道:“公主可知卑职是受朝廷委派查情断案,可知每日有多少真正的案件等待查办,每一个案件后面都有多少好人在受冤。可公主竟然以此为玩笑。”梁县令见公主并未恼怒。但也担心说了臣下不该说的话,于是转换话题道:“公主可否简述始末?”
咸芷公主屏退左右道:“梁卿果然是忠于大唐,忠于百姓。不过此案你就查到这里,但我命梁卿此后办案多多留意。”
梁县令不解道:“公主的意思是?”
咸芷公主道:“我仍旧会每月17日派大梨梨侍女前往悲心庵进香,我命梁卿从此往后,要暗中派人跟踪,并定期向我报告。此事恐父皇母后担忧,请梁卿务必秘密行事。”
梁县令道:“莫非有人对公主不利?那公主的安危…”
咸芷公主道:“梁卿不必惊慌。”
梁县令道:“公主吩咐,下官自会安排。”
咸芷公主道:“此事对外我仍会说是我的玩笑,明日还请梁卿笑纳。”
梁县令不解。
咸芷公主道:“梁卿请回吧。莫要惊动父皇母后,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