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市闲松馆 2019年4月17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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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走回小楼正面,恰巧庭院大门打开,另一辆警车开了进来。车上下来了两个同事,刚从物证科调到刑侦一队的程峰和法医中心的林晓妙。双方简单通报下,便指示卢明带路,去往凶杀案发生的二楼卧室。
小楼内装修风格简洁舒适,一楼大半是开放式格局,选用实木家具与真皮座椅,大落地窗使得光线充足室内明亮,窗外风景如画,青山如一道绿屏横亘远处,伸出窗外触手可及松枝竹叶。
客厅里坐着两个中年男子与一个中年女子。那名年纪较大、肥胖、肤色黝黑的男子脸上满是惊恐,在沙发上坐立难安四处张望,应该是大股东董立成;那名神情中更多是悲痛的男子,一定是死者的弟弟周献东了;唯有那唯一的女性——家务管家王姐——虽也惊恐但尚能保持镇定。方大宙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起身,请他们呆在原地等待警察过一会儿来询问,一行人便上了楼。
周献非的卧室整体风格与一楼大厅一致,家具不多但看得出来很是舒适。房间空间很大,大到和通常的套房可以相比,主人似乎也将它当作套房使用,因为双人大床和办公桌分占了房间的东西两侧,把宽阔的空间分成了没有隔断的睡眠区和办公区。门对面的大半墙壁被巨大的落地窗取代,其中中间一扇镶有把手的窗可开合,连接着阳台。死者衣着正装,仰卧在距离落地窗一米的地方,头朝着大门的方向,脚对着玻璃窗。从这个位置看,似乎死者遇害前在窗前看风景,被枪击后向后倒地身亡。
死者仰卧的姿态很平静,双目嘴唇紧闭,面部表情也不觉狰狞,看上去应该是死前没有经过挣扎或搏斗。方大宙凭经验猜测死者是突然遇袭,来不及反应即被一击毙命。额头上枪伤流出的血迹一部分流过鼻梁流到右眼窝,一部分沿眉骨滴落到地上。血迹已开始凝固,视觉效果略有些恐怖。
林晓妙走近尸体仔细的检查。方大宙带着挑剔的眼光观察了她的动作后,在心里感概着:老肖退休后法医中心真是后继无人了呀,这么一个能力、经验都不足的年轻法医都得出来挑大梁了。并暗自庆幸自己早做了打算,不至于步这老搭档的后尘。又一想:幸好老肖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毕竟他把韦瑛请回来了吗。
“对了,韦瑛怎么没来?”他直接问了出来。
“哦,她休年假去美国了,去年不也是这个时候吗。”林晓秒回答,他们中心的人都注意到:与老主任肖明兴的全年无休不同,新上任的实验室主任韦瑛连续三年休满年假,并且年年都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
方大宙的问题使得本就信心不足的林晓秒更觉紧张。法医中心人才紧缺的状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主要原因就是人才培养出现了断层。林晓妙二十九岁,外表甚至更年轻,硕士毕业后在大学当了三年讲师,应聘到法医中心不过才一年。虽然她带过几届学生的法医专业必修课,但还是学院派,实践经验严重不足。她自己也承认,虽然只比韦瑛小四岁,但专业能力和气势却远远落后。若非韦瑛不在,这样重大的任务她是没信心承担的。
好在死者外表的伤口比较明显,她可以给出初步结论:“死者身上没有其他显著伤痕,致死原因初步判断是额头枪击,并且击穿了头骨。从伤口大小以及边缘的一些燃烧反应判断,枪击应该是非常近距离发生的,当然,也只有近距离才可能造成这种‘爆头’的效果。尸体还未出现尸斑,从血液凝固和僵硬的程度看,死亡时间在六十到九十分钟之前。”
“这么说,死亡时间和死者保镖卢明描述的大体一致。”方大宙问道:“死亡时间可以再精确吗?”
“需要做进一步尸检才能缩小时间范围。”林晓秒摘下手套,年轻清秀的面庞上有着迟疑:“如此近距离的正面枪击爆头,并不多见。”
这时,程峰凑过来,吹了个口哨道:“嗨,爆头,这个刺激哦!”
接着他向方大宙汇报:“方队,检查过了,落地窗和通往阳台的玻璃门都是从内锁的好好的。看来这些大老板们都很谨慎的,有钱人惜命啊,前些年我们办那个被杀的总裁,记不记得?房间的窗户上了双保险,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撬开了。”
程峰,和林晓妙同年,在物证收集方面相当有一手,方大宙一向很信赖他的搜证结果。“是个一流的搜证人才,什么蛛丝马迹也很难逃过他毒辣的‘火眼’‘,就是嘴太碎,做事有些急,比赵太易大三、四岁呢,却还没有他稳重。不适合做我的接班人。”方大宙这样评价程峰。多年前,初发现这个警局刚毕业的小伙子时,不是没动过培养他的心思的,无奈经过暗中观察,觉得他还是欠缺了点,需要多磨练下性子,再考虑到他的特殊背景,便做了罢。程峰一直想调到刑侦队工作,年年向局长递交调职申请,几个月前,才终于如了愿。其实,方大宙一直都知道他想在刑侦队工作的原因,前几年不同意,是因为担心他冲动坏事,这两年看他也成熟了不少,便在局长面前松了口,调职一事才得以实现。
“别废话,说重点。凶器呢?
“没有找到,估计是凶手杀人后带走了。”程峰清楚方大宙脾气,继续汇报:“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唯一被移位的家具,喏,就是那把椅子,是死者倒下时撞移位的。血迹检测发现只有尸体附近地板上有血滴,其他地方都检测不到。目前发现五种鞋印,包括死者自己的。”
“据卢明所说,枪声响时卧室门也是从里面反锁的,他们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也就半分钟跑上楼以及撞开门。那么近距离开枪的凶手是如何带着凶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离开这房间的?那两扇门,有什么花样吗?”方大宙提出问题。
“我重点检查了那个玻璃门,它的密闭性完好,也不存在什么特殊的设计,只能从里面上锁。一些推理小说中用到的诡计,例如旋转开门变成推拉开门,整块玻璃可以快速卸掉再安装回来等等,这个门都没有。想来也是,这么大个老板,本身还是做建筑的,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大个漏洞来害自己呢?”程峰还想发表自己的看法,但看到方队严肃的眼神,马上意识到自己又多话了,于是转回正题上:“我研究了半天,是否可能凶手逃出房间,又使用什么手法从内锁住了门。但是这种玻璃门,几乎密不通风,连根粗点的线都伸不进来,我想不出能有什么方法办到。”
“那大门呢?它的锁是被暴力破坏了的,但还有其他人为的痕迹吗?”
“暂时还没有发现。门把手上有多种指纹,我已经提取了,需要拿回去检测后才能确定。”
方大宙思索了几秒,问了个他几乎每次现场勘察都会问的问题:“程峰,你自己的感觉呢?”
多年合作,程峰已很清楚方队这个问题的意义,不仅仅是搜查结果。通常,参与调查的人员对犯罪现场的第一印象是十分重要的,特别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往往能“嗅出”凶手的“气味”。例如,现场多了什么本不该出现的东西,原本应该存在的东西却不见了踪迹,尸体的姿态、位置,家具的凌乱程度、摆放是否正常,等等。根据第一印象,一个老手往往脑海中直觉性的跳出关于罪案发生的画面。虽然这种第一印象不足以完全采信,但方大宙最看重的一点是:在有些情况下它包含着在之后的仔细搜查和逻辑推演中的盲点,当被这盲点所困时,往往仔细分析这第一印象对突破盲点最为有效。
因为清楚,程峰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一向都比较认真。他答道:“我感觉今天这个情况和以往碰到的不一样,首先它太‘干净’‘,我都找不到任何凶手行凶以及逃出的痕迹,我最初甚至怀疑凶手并未离开或是根本就是自杀。当然这也说不通。”
方大宙又问一直在帮忙取证的赵太易:“你怎么看?”
“是古怪,密室中枪杀,凶手和凶器都不翼而飞。额头正中中枪,让人想起对罪人的惩罚,‘该隐的印记‘。但需要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才能知道是否有仇杀的可能性。”
“好,那我们去会会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