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的冬晨,空气异常的湿冷,哪怕穿上了一层厚厚的兽皮也抵挡不住那股湿寒的侵扰,踩在松软的雪地里,脚下传来积雪被压实的嘎吱声,冬日里的月光和太阳一样能照亮大地。
杜江漫步在雪地之中,看着脚下浅显的脚印,不禁苦笑。
大志在半月之前告诉了杜江所谓轻身咒的秘密,起初杜江心中有怒,自己被当猴耍了这么久!而后欣慰,那是因为自己肉眼可见的进步,最后杜江感到了沉重,因为大志说为了给无影锁身环加持灵力,每晚三爷得少睡两个时辰,而后三爷也卸下了这无影锁身环。
临近空地,空地中便传来“吱嘶—吱嘶”的木锯声,拨开细竹,叶上积攒的雪花滑落,惊动了空地上的人儿。
大志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吐着粗气问道“老江,起这么早?”
“能有志哥你早吗?一夜没睡吧?我背三爷就行了,做这竹椅干嘛?”
“不一样,爹好面,讲排场,我在村里雇了两个工人,到时候把抬竹椅一抬,还有敲锣打鼓的迎亲队,面子不就撑上来了吗!”
“哥,你怕是不知道行情,这年头能拿出一千两的门户有几个?搁葛村这是笔巨款,那家姑娘不想嫁给你?我要是个女的,那不得觍着脸黏上你?”
“你要是个女的,有多远滚多远!”
二人一边嘻笑,一边打磨竹椅忙的不亦乐乎,看着一脸傻笑的大志杜江也发自内心的喜欢。
为了此等大事,老爷子难得起了早,悉心打扮了许久,出门时身上穿着一袭加着金边的白袍,头上顶着斗笠,脸上还戴一副帅气的银色面具,看上去宛如世外高人!别说杜江就连大志也是头一遭见老爷子这么利索!
大志也换上了一身新郎官的大红袍,胸口还挂着一朵大红花,称的皮肤雪白,乌黑的长发扎了个马尾多了几分侠气,银色的面具配上高挺的鼻梁还衬出了一些神秘感还真有点小白脸的意思!
看着光鲜亮丽的二人,杜江皱着眉头问道“我呢?”
三爷不屑地说“你一个抬轿的,穿那么正式干嘛?”
杜江听此眼神一凝回到“不去了!”说罢转身要走,却被大志拽住了。
一回头,大志手里抱着一套墨绿色的长袍和一双黑色长靴,杜江抢过来穿上,乖乖,太大了,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戴上连衣帽,就只剩下了一张嘴,但眼睛的位置却留有一层薄纱能够看清外面。
用雪洗好了脚,穿上,感觉自己高了一大截,心里别提有多高兴,都写在脸上。
有套新衣服,杜江显得比谁都开心。
大志背着三爷,杜江把衣服鞋叠的整整齐齐放在竹椅上,扛着竹椅先往葛村去了。
大志背着三爷问道“爹,老二哭了,是不是我看错了?”
三爷顿了一会说“这小子怕是吃了不少苦,指不定那套衣服是他头一套呢,好好待你兄弟,你能娶上冬儿他没少出力。”
大志低声答到“唉!”
过了竹林,穿过树林,这几里路大志走了十多年了,但今天格外长身子格外重,仿佛背了一座山,爹的喘息声,徐徐的风啸声,脚下雪地的松软,头顶暖暖的朝阳,不知不觉中大志的衣领湿了,舔了舔嘴角是咸的,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大志和三爷一路无言,不知走了多久,终见炊烟,前面便是自己和冬儿约会的歪脖子树,树下杜江正在擦拭竹椅,看样子他是等了许久了,新衣服已经换好,还细致地洗了个澡,头上腾腾冒着白烟。
三人临近葛村,土路牙子边上蹲了四个老汉,他们一边聊天打屁一边吧嗒着烟枪,吞云吐雾好不快活。他们接过杜江手中的竹椅,大志轻轻的把三爷放在椅上。
大志取出早就备好的鸡蛋、竹筒饭、酒水还有赏钱,递给老汉们,这叫讨喜,吃了蛋,喝了酒,拿了钱,这吆喝起来才有劲。
酒足饭饱,天也蒙蒙亮了。四个老汉,两人抬椅两人敲锣打鼓,咚咯咚咚锵,配合滑稽的舞步,迎亲大队就摇摇晃晃步向了葛村。
刚到葛村大门,杜江三人就愣住了,只见街头巷尾都贴着红布,平时稀里哗啦全是稀泥的路也铺上了石板,村里不光是小孩,就连那些个老头老太太也搬了把椅子坐到了门槛边上。
杜江边走边想着,奇了怪了,这葛全这么上道?还给整了这么一出?这一看三爷准备的彩礼怕是少了点啊!
大志前面扔糖果,一帮子小孩追着跑,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这清晨里无所事事的村民也纷纷跟上了迎亲队,在这不起眼的小村庄里,结婚论嫁红白喜事那可是大事。
看着葛府,杜江暗暗捏了把汗,乖乖!这彩礼怕是真的准备少了!
这葛府先前自己也来过,之前白墙黑了一半,大门的红漆也翻一块翘一块,现在不光从新刷了漆,大门都给换了一扇,门上还印着金箔!乖上了彩带,这不像是娶丫鬟,像是嫁小姐啊!
杜江虽然不知道大志和三爷怎么想,但此刻他的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有种莫名的焦虑,多半是紧张导致的吧。
杜江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她着急忙慌的开门,看着杜江皱着眉头问道“你们?请问何事?”
杜江笑道“我们来迎亲啊!前三天就打过招呼了,还请通报葛全葛老爷一声!”
丫头回道“今天小少爷回来了,按理是不接待的,嗯…我帮你们通报一声吧!”
“吱——嘣”
大门关上了,显然换了门,但还没上好油,杜江情绪出奇的暴躁,莫名奇妙多了一些无名之火。
等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大门打开了……
眼前的一幕让杜江等人心头一沉。
大门正对前殿,整个前殿纵深十来米,左右两旁都站满了佣人,殿中正主的位置上坐的不是葛全,而是一个青年,他身着白衫披青衣,头戴顶冠,红唇冷眉,最显眼的是他胸口处有两字——逍遥!想来此人就是葛喜了。
客座之上有一位中年男人,相貌平平,衣着简谱,一袭灰袍一手持扇,杜江能感觉到这二人的不凡,因为他俩给了自己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感觉像极了三爷。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丝毫没把入门迎亲的队伍放在眼里。
三爷并不气恼,面带微笑正声说道“恭喜小少爷学成归村,可喜可贺!”
葛喜一顿,撇眼看向三爷沉声说道“这不是山中前辈吗?先前家父说道过此事,想来各位是来迎亲的吧?”
三爷笑着回道“前辈不敢当,今日双喜临门,实在是可喜可贺,志儿把礼抬出来!”
杜江、大志正欲动手,却被葛喜打断。
葛喜凝眉笑道“双喜临门?我看未必!”
大志一愣,终究还是没憋住,转身反问“葛兄这是什么意思呢?”
葛喜脸色忽变,面目狰灵的喝倒“什么意思?你就是包大志吧?你们一老两少,三个见不得光的畜牲也想高攀我葛家?”
话音刚落,葛府大门便被关上,抬椅的四个老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风云咋起只是一瞬!
三爷面不改色,嘲讽道“葛全,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葛全低着头并未说话。
大志扯开胸前的红花,眼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葛喜,咬牙切齿得问道“冬儿呢?”
葛喜面露戾气说“冬儿?把那贱人抬出来,给他看看!”
话了几个家丁低着头绕到正殿后抬出一捆红布慢慢放在了大志面前。
红布裹着一人,血水渗透红布滴在地上,一对带血的小脚挤在红布尾端,她的脚脖子上有一圈竹环,那是大志送给冬儿的礼物。
大志满脸雪白,嘴唇发紫,手冒青筋,一把小斧从袖中滑落握于手中,,忽然脚尖一点,几个呼吸便冲到了葛喜面前,斧刃直指葛喜面门!
“放肆!”葛喜身旁中年男子忽然厉声喝到!
一股音浪震的大志身形一顿,他猛然伸手抓住大志手腕,一拉一甩,大志便腾了空,而后他撤步一掌拍在大志的天灵盖上。
骨头破碎的声音传遍整个正殿……
杜江只觉得脑袋一嗡,耳边净是耳鸣声,看着被打碎头骨的大志杜江脑海一片空白。
那中年男子忽然变脸看着院中的三爷,抬袖甩出一把飞刀。
椅子上的三爷目光呆滞,根本不防这一记飞刀,这柄飞刀精准的插在了三爷心口之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还没等杜江反应过来,垂死的三爷大袖猛然一甩,而后整个正殿被这一袖轰出了一声巨响,木屑横飞!
烟尘散去,三爷胸口上多了一把刀,他咳出一口老血,瘫软在椅子上没了生气。
杜江扭头看向四周,整个葛府上上下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除了杜江所有人浑身上下都布满了细密的洞孔,一眨眼的功夫葛府便沦为了人间炼狱。
除了那个中年男人其余人都没了动静。
他额头正中间被三爷射出了一个硬币般大小的血窟窿,一边咳血,一边虚弱的说“咳……厉害!我看走了眼,这偏远山村里竟然…咳,还有一个玄一品灵师…咳!我……”话没说完,此人便倒在了血泊里。
杜江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冲过去抱着大志哀嚎不止,看了眼奄奄一息的三爷,杜江把大志抱到了三爷跟前。
三爷操控为数不多的灵力给了杜江一嘴巴。
三爷颤颤巍巍的说“江儿,老…老子陪不了你了,都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你…你得活下来!……你…不一样!千万别……一定…不要被人抓住,你…你身上…有…有大秘密!若…要动手,动手就不能…留活口……切记,切记……”
杜江手忙脚乱,摁住三爷不停冒血的胸口“好,好,三爷,你等等,我带你去治伤,没事的,一定没事!您…您别说话了”
三爷苦笑着看着杜江,嘴唇缓缓动了动,仿佛在说什么,但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瞳孔渐渐扩散,渐渐没了呼吸……
杜江痛哭着把头埋进三爷怀里撕心裂肺得喊到“爹——!”
忽然间,杜江脑袋像是要裂开似的,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