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转眼间已是八月。娘亲早已回了汴梁——自然是她夫妻亲自送回顺带补上回门的礼数;子安也已去了雄州拓展生意;而苏锦绣那边每月必出一批绣品北运汴梁、雄州,都是云山代她与苏锦绣联络——她并未将云山留在身边,反让他在汴梁设了商铺,好方便三地周转、南北联系。
诸事顺遂,只是周水媚仍然待字闺中——她虽然想尽快安排这个表妹出阁,但婚姻大事毕竟草率不得,又见水媚自那日之后到也安分,况且自己料理家事之外还要帮子烈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便也无暇去理会她,只冷眼看她动静再做安排。
中秋节,月圆人圆。子安、鸿远分别从雄州、洞庭赶回来过节,萧府中热闹非常。
兰心数日来忙着打点节下收的并要送的礼物,此时方才得闲,看距晚宴还有一段时间,便回房去换衣裳。刚走出邀月厅,就见子烈也从听风阁里出来,忙笑着迎上去,夫妻二人相携回房。
“小蘋,你手里拿的什么?”萧子烈一进房间,就见小蘋正整理兰心的衣箱,手中拿了一套衣服,眼熟得令他心惊。忙走上前细看,果然是苏锦绣那身“锦绣心”!他心中一凛,挥手令明珠、小蘋退下,这套衣服在这儿出现,看来兰心八成已经知道了苏锦绣,只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她竟能忍住一点口风都不露?
兰心也已看到,正是她从苏锦绣手中买来的那身衣裳,却被小蘋翻了出来。见子烈询问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紧张,忙几步上前,“只是一身普通的衣服罢了。”说罢,若无其事地随手放进衣匣。
“兰心……”萧子烈心中惊疑不定。
兰心笑笑,“子烈,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此言一出,萧子烈更确定她已知道了苏锦绣的存在,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坦白比较好,“兰心,我瞒你这件事,是怕你知道了会不开心。”遂将苏锦绣之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现在,我跟她已经了断了。”
“我知道。否则清明节那天我就不会回来了。”兰心见他坦言此事,便也将当日自己拜访苏锦绣之事简短说了一番。
萧子烈急忙紧搂住她,回想当时情景,不由得一阵后怕。“兰心,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他轻抬起她脸,眸中深情无限又略含了愧疚,她虽然不追究他的从前,但他仍要给她一个交待。“相信我,兰心,我若知道娶的是你,决不会与别的女子有什么牵扯的。”
兰心温柔一笑,若说她一点都不在意他的从前,那是假话,她也有七情六欲,也会生气,也会嫉妒,可是,一味抓住过去的事吃醋不放,不仅幼稚而且不明智。
“子烈,对已经过去的事何必再耿耿于怀。”她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吻一下,柔声道:“什么事都阻挡不了我爱你的心,永远。”
萧子烈呼吸骤停,心头狂喜,只想大喊大笑,但多年的冷静自制已成习惯,如此心情激荡也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兰心……”他浑厚低沉的声音微微发颤,想说些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只能痴痴地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让她心如鹿撞,意乱情迷,“子烈,我不要你的专宠。我要的,是你对我全心全意的爱。”低声说罢,她轻轻吻住他双唇。
萧子烈浑身一震,回吻住她,狂猛而热烈,“兰心,”他在她耳边喘息着低吼,“我爱你。今生今世我爱的只有你!”
兰心眸中盈满了幸福的喜泪,唇边盛开出一朵绝美的笑靥,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何其幸运,能嫁得这样专情的男人,也许,是时候告诉他那个梦了?
“大夫人,雄州来的信。”鸽房管事石全呈上了一枚小铁管。明珠接过来取出管里的短信,奉给兰心。
信上只寥寥数字,却字字触目惊心,兰心脸色微变,转头令明珠去听风阁请子烈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萧子烈匆匆走来,如果没有急事,兰心是决不会在这时候派人找他的。
“梅伯父……亡故了。”
萧子烈闻言心头一惊,这几个月子安在雄州与司马宴、江海合力打压张仰,已让他没有喘息之机,梅尧卿那边也因兰心力劝而未给张仰太多实质的帮助,顶多再有一个月,他就能让张仰倾家荡产,不能再在雄州立足。可是,偏偏此时出了这样的变故,这事又恰巧出在子安回来过节同时运货北上期间,难道只是巧合吗?
“我得去一趟。”兰心心情沉重,梅伯父一死,雄州形势变得严峻起来。首先张仰必会利用这个税监空缺的机会兴风作浪,她怎能让他反败为胜?还有,梅伯父怎会突然亡故?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梅家此时只剩若雪及老母弱弟,如何料理一应后事?
“你不能去。”萧子烈立刻反对,口气坚决得不容动摇。他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但是,他决不会在此时让她踏进雄州那个边境之地。“我去。”
“那我跟你一起。”
“不行。”萧子烈握紧兰心双手,不待她反对,便又道:“我带子安北上,这里各处的生意不能没有人坐镇,还好鸿远现在在家,让他料理苏杭等处的事情,金陵这边里里外外就交给你了。”他语气郑重,神情严肃。“兰心,就这样定了,你去帮我收拾一下,我即刻启程。”
他这样安排自然周到,而且,他去当然比她去更好,但是此时的雄州危机四伏,张仰虽是汉人,却属辽籍,身后有诸多辽人支持,她只担心他的安危。“子烈,”兰心仰头看着他,眸中难掩担忧与不舍,“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我会的,你放心好了。”萧子烈见一向镇定的她,也不免关心则乱,忙安慰道:“我会尽早赶回来的。”
兰心点点头,“我这就给父亲去一封急信,请求他老人家选派得力官员急补雄州税监。”她犹豫一下,又道:“子烈,你这次去一定要多加小心,雄州的生意可以不要,张仰更是可以不去理睬,但是你,必须平安回来。”
萧子烈心头又酸又甜,在她颊上一吻,温柔笑道:“放心吧,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我必赶回来。”
兰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忐忑不安过,但是,道义所在,她不能撇下司马、江海、若雪不管,所以这一趟雄州之行是必不可少的,她若再儿女情长只怕会挫了他的锐气。她深深埋首在他怀里,将担忧与不舍深埋心底。
秋意渐浓,萧府大门外,数骑骏马已绝尘而去。兰心犹自伫立风中,默默凝望着那远去的挺拔身影,不胜依依惜别之情。
夜深人静,天上一弯残月,萧府偏院中,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显得有些诡异。
“我……我不敢。”男人的声音带了几分恐惧。
“你一个下人,占了我的清白就敢了?”女人冷冷道,看那男人瑟缩了一下,满意笑道:“按我说的去做,事成之后,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还有……”她的手捏了男人的手一下,媚笑不语,接着脸色突地一变,“否则,我就把你对我做的事说出去,你应该想得到那个后果。”
极大的诱惑加上刑罚的威胁,男人不再犹豫,“我……听你的。”
女人媚惑一笑,双臂蛇一般攀上他颈子,红唇印上他双唇,轻轻一咬,男人顿时热血贲张,颤抖着搂紧了那具丰满柔软的胴体,狂吻不已,喘息连连。
清冷的月光下,映出女人脸上疯狂狠毒的笑容,师兰心,萧子烈是我的,没有人可以从我手里抢走他!
原来相思的滋味是这样苦中含着微微的甜,刻骨铭心而又甘之如饴,难怪柳耆卿有词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兰心唇边的笑容幽远深长,子烈去雄州已经一个多月了,往来消息全凭飞鸽传书,每次只能寥寥数语,点到即止,不敢写太多机密的事情。她只知道雄州那边一切顺利,梅家母女姐弟已平安回了汴梁,朝廷也新派了税监,最后一个消息是昨天才寄来的,只有三个字“已启程”。
兰心放下手中短信,掐指计算,以奔雷的脚力,用不了三天子烈就应该能回来了,她轻轻一笑,又想起前两天云山来时带来了父母的书信,如意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林表兄调出了翰林院,选了金陵知府,月内便可到任。
她知道表兄的调任、雄州税监的选派皆出父亲之手,父亲竟肯为了她不惜弄权,令她感动之余也生了愧疚,她应该去一趟汴梁,看望一下父母了,哦,顺便还可与若雪小聚几日。
“小姐。”明珠端了茶来,也唤回她飘远的思绪。
兰心笑笑,接了茶慢慢啜饮,心头浮起一件事,沉吟道:“明珠,近来府中气氛有些异常,下人们经常交头接耳、神神秘秘的,你去查一下,看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些天她因为要料理生意上的事情经常不在府中,但也敏锐地觉出府中的异样。
“是。”明珠应道,犹豫了一下,又道:“小姐,我虽然不知道她们都在议论什么,可总觉得多半跟咱们有关。”
“哦?说下去。”
“经常是她们说着话看见我或小蘋就不说了。”她欲言又止,片刻方又道:“刘莞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觉出不对劲,今天一早问她,她嘴上说没事,可我看她神色却又像在隐瞒什么……”
兰心沉吟不语,这样看来,也许事情比她察觉到的要严重的多,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明珠,咱们去各处转转。”
主仆二人刚绕过邀月厅,迎头便碰上身边只带了两个丫头的水媚。“真是巧啊,表嫂,在这儿碰到了你。”水媚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殷勤见礼。
水媚进府居然没有人通报自己?兰心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是啊,真是凑巧,表妹今天怎么有闲暇过来?”
“我是特地来找表嫂闲话家常的,表嫂不会不赏我这个面子吧?”水媚的笑容颇有些不怀好意。
“难得表妹有这个心情,请厅里坐吧。”兰心心中冷笑,将她邀入大厅,落座上茶之后,挥手秉退下人。“表妹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水媚抚掌轻笑,媚声道:“表嫂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这左右都是自己人,小妹也就坦率直言了。”她抬头看着兰心,不无恶意地一笑,“表嫂府中的事都传到小妹耳中了,表嫂您还这般平静,是还不知道呢,还是知道了根本不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