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有话你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兰心语气略沉。
水媚笑容不减,“表嫂,你以为大表哥真去了雄州吗?”她故意停顿一下,见兰心毫无反应,只得又道:“他根本就没去雄州,而是去了苏州。”她话头突然一转,“表嫂,你以为大表哥不纳妾是因为爱你么?真是可笑,他那样出色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你而放弃众多的红颜知己呢?”
“表妹,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么,很抱歉,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从水媚一进府,这事儿就透着诡异,更别说她编造的谎言有多么拙劣。兰心已经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却欲擒还纵,做势起身。
“表嫂别急,小妹是不忍看你被蒙在鼓里,才不惜做这个恶人,表嫂可不要误会小妹一片好心。”水媚脸上的笑容带了怜悯之意,口中不停,急忙说道:“他不纳妾是因为他母亲的遗命。”说到此处,她故意卖个关子,“他——没跟你说过那遗命的内容吧。”见兰心全不理睬,便道:“那遗命就是不许他纳妾,除非你三年不育;不许他休妻,除非你犯了淫佚。”说罢,停下来观察兰心的反应。
兰心嫣然一笑,“表妹,我还真不知道婆婆有这么个遗命,到要多谢你好心告诉我,一会儿,我就去给婆婆上香,感谢她老人家对我这般眷顾。”
水媚脸色稍变,恶狠狠道:“表嫂不要高兴太早,表哥他虽然不得不听从母亲的遗命,可他本是个唯我独尊、强悍霸道的男人,你若是贤良不妒他到也就容你了,可惜啊,偏偏你不识时务,自己不能生还不容他纳妾,你想他可能容忍你么?要不是他忌惮一二令尊的权势,他早就另娶娇妻、广纳美妾了,哪还用得着对你虚与委蛇、委屈自己?”她得意一笑,“你以为当日他是真轰我母女出府么?只不过是个苦肉计骗你罢了,我从十三岁就跟了他,虽然不如你貌美,可是我安守本分,从不管他有多少女人,甚至连名分都不争,你想,他可能舍弃我么?”她一双媚眼笑咪咪看着兰心,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你知道他去苏州做什么吗?他——另娶了一个美貌的小姐,过不了几天就会带回来,到时你恐怕就要下堂了。这事儿连你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了,你却不知道?哎,可怜哪。”
怪不得最近府里的气氛那样反常,原来都是她在暗中捣鬼,兰心冷冷一笑,府中佣人们这些天议论的必是她刚说的这些子虚乌有的事,“表妹,说够了吗?看来我是得立刻把你嫁出去了,免得你到处散布谣言、挑拨离间。”
水媚心中暗惊,师兰心竟然不肯上当,反到看破她的计策,她暗自咬牙,阴险一笑,“你想把我嫁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他临走前已经安顿好了我的住处,就防着你这一手呢。”她笑着从椅中站起,“你不肯信我的话也没什么,反正表哥回来也就真相大白了,你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只是,到时你要是看到了那位新夫人,可不要哭啊。”
兰心怒极反笑,长身而起,“表妹,你现在信口雌黄,以后可不要后悔。”
“到时后悔的还不知道是谁呢?”水媚心中虽然又急又恼,面上却不带出来,“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到时需要小妹帮忙只管说,只要惹不到表哥,小妹定当竭力相助。”说毕,带了丫头走出邀月厅。
兰心慢慢坐回椅中,“小姐……”明珠张口欲言,却被她抬手制止,“先不要说话。”她冷静凝思,所有谣言都不会是空穴来风,一点点真事再添油加醋方能以假乱真,水媚这些谎话虽然恶毒,但是有一点确实触到了她的痛处——与子烈成亲已经半年有余,可她却至今没有受孕。如果她真的不能生育,子烈作为萧家的长子怎能无后?她又何以自处?
再者,水媚所说虽多是谎话,但玉玲珑的遗命却不像是捏造的,到像真的,可是,子烈为何没跟她提过这件事?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心绪烦乱起来。突又想起水媚刚才说的“苦肉计”三个字,心头隐隐生寒,便不敢再往下想,且先把这些天的事儿前后推想一遍。
她可以肯定府中谣言四起的始作俑者必是水媚,想这水媚连同那些亲信都已被她轰出了府,却还能掀起这场风波,想必买通了府中一些佣人,这般无所不用其极无非是想离间她夫妻感情。虽说是谣言止于智者,她可以不予理睬,可是,水媚毕竟选对了时机——在子烈不在金陵的这段时间散布这些谣言,已经使府中的佣人们不安于事、人心惶惶了,她若不采取措施,只怕必受其害。忽地心念一动,这几天子烈再没消息寄来,而刚从杭州回来的鸿远又在今天一大早被一封求医的急信请去了洞庭,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明珠,跟我去一趟鸽房。”事不宜迟,兰心立刻带了明珠直奔后院鸽房。石全及一众小厮见她进来,急忙上前拜见。
兰心淡淡扫了一眼院中的鸽笼,挥手令众小厮退下,沉声问:“石全,大爷可又来信了?”
“没有。”石全的声音里掩不住一丝轻颤。
兰心冷冷一笑,目光如电,“抬头看着我。”石全不敢正视她洞悉一切的双眼,神色慌乱而躲闪。
“石全。”兰心声音更沉。石全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夫人,大爷今天一早来了信,被刘总管拿走了,不许我跟您说。”说完,磕头不已。
刘义?真是荒唐可笑,“还敢撒谎?”她的声音冷如冰霜。
“小的不敢撒谎,夫人要是不信,小的可以跟刘总管对质的。”石全急忙抬起头,迎视着兰心,满脸诚实可信。片刻,脸上露出惧意,吞吞吐吐道:“不过,刘总管说……是大爷吩咐的,小的……怕……”他不敢再说下去。
“石全,你要知道造谣诬陷的后果。”兰心面沉如水。
“小的所说句句是实。”石全的口气斩钉截铁,毫不动摇。
兰心冷冷看他半晌,“很好,等大爷回来,你当着大爷的面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在那之前,今天的事儿一个字也不许泄漏出去。”她冷冷说完,转身走出院门。
秋意阑珊,江南的晚秋不似北方那样萧条,反倒有一种沉静哀婉的优美。惜花亭上,兰心默默凝视着北方的天空,一行鸿雁飞在空中,由远而近。
刚才石全所说的话便如一粒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虽然掀不起翻天巨浪,却也令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兰心神情凝重,子烈有信寄来,可是,有人不想让她看到。是水媚为配合谣言采取的手段?还是另有隐情?石全一口咬定是刘义截走了子烈的来信,他应该知道诬陷的后果,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说去对质?可刘义对子烈忠心耿耿,这样做毫无道理啊,难道他被水媚收买了?不,不可能,就算府中所有的人都被水媚买通了,刘义也不可能。除非……
兰心不敢再往下想,怀疑是最可怕的一种力量,它可以摧毁一切牢不可破的信任还有……爱情,她不能再想,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制止府里的谣言再行扩散,查出水媚在府里安插的眼线。
“明珠,你去请刘叔到吟雪坞来。”兰心吩咐完,便先去了吟雪坞。盏茶工夫,明珠引了刘义进来。
“大夫人,您找我有事?”
“坐吧,刘叔。”兰心笑着让了座,方道:“刘叔,我看近来府里的佣人们经常三三两两的议论些什么,您——可听说了什么?”说着,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刘义。
“没有。”刘义摇头否定,眸光深处隐约有一分躲闪,“大夫人,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他小心翼翼问道。
“你都没听到,我就更不可能了。”兰心淡淡一笑,心中已经了然。“刘叔,佣人最忌的是造谣生事,请您去知会各个管事,从现在开始,府里再有人乱嚼舌根子——不管他是谁,我绝不轻饶。”
刘义心中暗叫不妙,他已用尽浑身解数阻止流言传到她耳中,可是现在看来,她分明已听到了什么,只是她不挑明,他也不敢明说,便道:“大夫人,您要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不理睬也就是了,反正大爷一回来,有什么谣言也都不攻自破了。”
“刘叔,你说得固然有道理,可是也别忘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谣言之害非轻啊。”
刘义听了方不再说话。兰心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也不知道子烈何时到家?”
“大爷是昨天从雄州启程的,以奔雷的脚程顶多三天也就回来了。”
“以往他在路上时,是不是就不再寄信了?”
兰心的声音、语气虽然一如平常,刘义却忍不住心头一抖,她难道受了谣言的蛊惑开始怀疑大爷?不行,他一定得打消她的猜疑,急忙解释道:“大夫人,大爷必是急着赶回来或者要给您一个惊喜,您可不要多想。”
兰心微微一笑,“我不会多想的,刘叔。”说话间,她已起身走到刘义跟前,从袖中取出数封短信,递给他,“刘叔,这些信你让石全发往汴梁以南各处鸽站,务必联络上子烈,我要知道他现在到了哪里?何时到家——这件事你要亲自督办。”
“是。”刘义忙躬身领命。
“还有,明儿一早,想着找些媒婆来,我要给表妹说亲,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老死闺中啊。”
“是。”
兰心看着他,沉吟片刻,又道:“刘叔,你现在叫几个人,跟我去一趟表妹那儿,把她接进府来。”见刘义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便笑道:“我这个做嫂子的,总得让她风风光光的出阁啊。”她虽然轻言细语,口气却很坚持,不容违拗。刘义只得答应着自去叫人,不一会儿,带了四五个粗壮的家丁进来。
兰心看了几人一眼,点点头,径向水媚母女居住的偏院走去。但见院门紧闭,杳无声息,几个家人忙上前叫门,将门拍得山响,半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开了门迎出来。
“大夫人来了,还不快去通报。”刘义喝令道。
那小厮一脸呆愣的表情,“通…...报谁啊?”
“姑太太和表小姐啊,还能有谁?”刘义哭笑不得。
“她们都不在。”
兰心心中一沉,走进院子,见院中人迹全无,顿感不妙,回头问道:“她们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