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登山处下派的救援队到达。当那片橙色的队服出现在视线之中,二人似乎看到了救兵的降临。他们一起向队长说明具体情况,求援队队长的脸上出现了凝重地表情。他告诉二人,这个山洞以前出过事故,有登山客误入其中,连救援人员都曾不小心丧过命。近年来,因为植物生长太快,将洞口堵住,登山处也就没有在意太多,没想到这次又出了事情……
画家沉默,直到救援队进山洞口,他也没有说一句话。李桑雨在旁边充当道谢及提醒救援队小心的角色,待人全部进去后,才深深叹气道:“他们进去了……”望着山洞口被砍掉的植物树枝,她心里七上八下。
二人一站一坐,在步行道的阶梯上等待。
赵均打电话来问李桑雨在哪里,画家也接到了老赵妹妹——赵勤安询问他们怎么还没跟上来的电话。画家顺着李桑雨刚才在电话里跟赵均说的内容,又大概跟赵勤安说了一遍,他知道现在最主要的是先稳住老赵妹妹的心。
格外漫长的半个小时过去,山洞口传来一阵窸窣地脚步声。李桑雨猛地站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救援队队员灰头土脸地扛着老赵出来,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呼吸了。”
老赵死了,他在自己计划好的计划中死去,没有任何遗憾。他自杀的真正原因没有任何人知道。至少此刻,这片区域全是不知内情,被蒙在鼓里的“瞎子”……
画家屏着呼吸僵在原地好久,救援队将老赵的尸体放上担架时,他还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李桑雨觉得一股自责的情绪席卷了她的身体,她担心地看着画家一动不动的背影,在内心责怪自己。
画家慢几拍反应过来,立刻与救援队长沟通咨询要怎么处理起尸体之后要搬运到殡仪馆的相关事宜。一行人等着车从山下大路那儿开上来,把老赵的尸体妥当放进去,运往离景区最近的一家殡仪馆。
“勤安从小就是和老赵相依为命长大的……”车窗外,围绕山体公路四周的成排树木唰地从眼前飞过,画家坐在后座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先生,你还好吗?”李桑雨从前座转头看画家,对方表情冷静、微触眉头。“刚才勤安打电话问我,我们什么时候跟上来,我说耽误了点时间,就快了……”画家又牛头不对马嘴地蹦出话。李桑雨听着心里憋闷,载他们往山下开的车有空调,她却感觉不到一丝舒适。她知道,画家此刻苦恼不已。
“我要怎么跟勤安说这个事情呢?”高霖深叹口气,终于苦恼地捂住脸,整个人透出低气压,“老赵刚刚去世了……”
“先生…难受就发泄出来吧。”李桑雨难过地看着后视镜里指尖微微发抖的画家,感觉自己也变得不好受起来。画家手撑着后脑勺,脸面向窗外,仿佛在看风景,只有那微弱地吸鼻声,出卖了他自己所营造的冷静。
寺东市云山景区派出所,画家在开死亡证明书的地方,帮老赵办理自杀死亡证明书。李桑雨等在派出所门口,见到了获知消息前来,浑身笼罩在沉重氛围中的赵勤安。赵勤安像是哭过,眼框的红肿还没有消去,一看见李桑雨挥了挥手朝她走来,小脸又皱起,眼泪直流。
“勤安小姐,高先生在派出所里帮你哥哥办死亡证明书,我们在门口等他吧……”李桑雨简单的说明情况,扶摇摇晃晃要被风吹走的赵勤安坐在派出所门口的长椅上。
“我哥他死了……”赵勤安说话带着哭腔,也不知道是在和李桑雨讲话,还是自言自语,眼泪静静地流个不停。
“……请您节哀。”女孩轻柔地安慰赵勤安,抬头看见画家垂眼走出来时,望了自己一眼。
“先生……”李桑雨起身。
赵勤安抹去脸上的泪,整理自己的仪容,也站起身来:“高霖哥,你办好了吗?”
“……嗯,办好了。”画家脸上透出悲伤,但还是振奋精神安慰赵勤安:“勤安,我们找到老赵时,救援队随行的医生说,他走的没什么痛苦……”
“是吗……”气氛压抑,赵勤安回想起她与她哥过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强忍了几次还是没忍住泪潮,只得扑进画家怀里,发泄性地大哭起来:“高霖哥,我哥就这样抛弃我先走了……”
赵勤安四岁那年,父母去世。照顾她从小到大的,只有相依为命、如父般的赵勤庾——也就是老赵。老赵死后,赵勤安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要怎么办,葬礼的一切事宜,皆由画家全权处理。
高霖这些天忙得干脆想要大脑直接当机。画展已经开放,葬礼也要操办,他觉得自己若稍微放松精神,站着也可能睡着……老赵兄妹两人几乎没什么亲戚,有的又住在离同屿市很远的地方,互相之间没什么往来。参加葬礼的,除李、高、赵三人外,只有前几天一起登山朋友,还包括赵均和刘禹盛……
这里四壁都是白晃晃地墙。白炽灯管被禁锢在天花板上发出寒冷地光线。灵堂前,老赵的照片被挂在花丛围绕的高台上,烛火燃烧,一排一排椅凳坐着的人们寂静。葬礼总是寂静的,除了抽泣声,人们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真正伤心的人。
晚上守夜,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画家起身拿起钱包,想给打车费让李桑雨也回去休息。李桑雨挡下画家的手,感到十分不解,“先生,你这是干嘛?”。
“你跟这事本来没关系。这几天能一直过来帮忙,我和勤安已经很感谢了。你明天要上课,用这些打车费坐出租车回去,早点休息,好吗?”
“这些事情都是我自愿来做的,先生不用给我打车费。”李桑雨看了看吃完安眠药后睡着的赵勤安,站起身殷切请求道:“先生,我明天上午没课。你一个人守夜会很累,让我留下来行吗?”
“桑雨……”画家皱眉摇摇头,“这怎么能麻烦你呢?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可先生和老赵也只是朋友而已。先生把一切事物都揽在自己身上,我在旁看着先生这么累,心里很不舒服。”
“……”画家听完一阵沉默。李桑雨上前走了几步,伸出手轻搭在对方的肩上,恳切说:“让我陪先生一起吧,三人之间也互相有个照应。”
灵台上燃烧的火烛无声跳跃,画家抿着嘴唇,看了李桑雨一眼,松下一直以来绷紧地肩膀,“……嗯。坐吧……”
“我长大了。先生可以不用再将我当孩子对待的。”女孩转头看向摆在台上的老赵遗像,“有什么事情,我愿意帮先生分担。”
“这些太耽误你时间了。”
“如果先生说这是耽误时间,那不怕。我不怕在这多耽误一会儿的……”李桑雨低头看自己袖子上的皱褶,想起三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衣袖上的皱褶,和画家说这样的话。
画家愣住,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