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头迷迷瞪瞪在被窝里翻个身,“怦怦怦!”这回他听清楚了,有人在敲门,竖起耳朵细听,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来,他碎碎念念地咒骂,不想离开暖和的被窝,隔了五个呼吸,同样的动静又传来,吴老头火往上冲,“三更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磨磨蹭蹭掀开被子起床,敲门声还在继续,吴老头不声不响懒得理会,敲吧敲吧,敲死你,慢吞吞披上衣服,咔咔打火点着油灯,慢悠悠走到门前,不耐烦地喊道:“谁呀?”
门外一个男子声音回道:“岩公子叫小的来送个信。”
吴老头一听,脑袋清醒大半,颤巍巍地道:“天这么晚了,姑娘已经睡下了,有事明早再说。”
“要能等到明天,我用得着现在过来?”
吴老头被噎得说不出话,紧紧衣服大声道:“信呢?你从门缝递进来,老汉拿给姑娘,城里不太平,深更半夜我老汉不敢开门。”一嗓子吼完,丫鬟房间里果然亮起灯光,吴老头心下稍安。
“送的是口信,进去通禀一声,再啰嗦我直接进来了。”
吴老头暗骂,“你等着!”提上油灯去找丫鬟小翠,大半夜被人吵醒,小翠脸色不快,听说是公子派人,连忙去找自家小姐拿主意。
吴老头在外冻得手脚冰凉鼻涕直流,等够一顿饭功夫,小翠才从里屋出来,两人结伴走到门口,轻叩门板问道:“还在吗?”
“在。”
“你是谁?你说替岩公子送信,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脚上的伤还没好?”
沈应心道这女人倒是谨慎得很,“山庄护卫小六,公子脚上有没有伤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晚间与夫人大吵一架,被禁足半月,托我过来捎个口信。”
“什么口信?”
“公子交代,话要当小玉姑娘面说才行。”
小翠暗暗皱眉,“公子不能出门,为什么不叫三福过来?”
“这个时候,四福那个废物出不了山庄,废话够了没有?开门!”喀拉一声,门栓被人从中震断。
小翠吃了一惊,还好对方只是挑明态度,没有无礼直闯,拉开房门,见门外木桩似的立着一人,探出头左右瞧瞧,关上房门,“跟我来。”
堂屋主位端坐一名二十来岁的美貌女人,穿鹅黄绣花袄,配紫色吊玉坠,虽然时间仓促,头发还是一丝不苟地挽成云髻,一对明亮双眸在沈应身上一扫,“之前似乎没在公子身边见过你,也没听公子提过小六这个名字。”
这女人颇有气度,沈应不敢马虎大意,拱手道:“我不是公子护卫。”
“哦?不是公子护卫,公子倒对壮士十分信任呢。”
“信任算不上,一起挨过沈峻毒打,算是同病相怜吧,公子身边没人,见我身手不错,就让我送个口信,报酬是十两银子。”
小玉轻笑起来,“他有什么话不能等到天亮说?”
“公子让我带话,请姑娘今夜收拾细软,明天天一亮,务必出城。”
“什么?”小翠难以置信地道,“他要赶我们走?”
沈应没有理她,从怀里掏出香囊双手呈上,“请姑娘到曲水县暂住三月,三个月后庄上诸事可定,姑娘可再回转,怕姑娘不信,特意让我带着这个,还让我告诉姑娘安心养胎,切莫挂念也不要尝试联系公子,以免留下痕迹。”
小翠把香囊递给自家主子,小玉看了看针脚图案,又闻闻味道,戒备之色终于放下,忧虑地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应维持着作为白玉山庄庄丁在一个饱受排挤的公子侍妾面前该有的优越,“今日沈峻公子遭人袭击受伤,大房说是公子暗中指使,老夫人也发了火,夫人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公子这时候跟她提起你们的婚事不是自讨苦吃?母子俩大吵一架,夫人扬言要处置姑娘,公子怕你和腹中孩儿有危险,托我连夜带话,出城暂避一时。”
小玉掩面泣道:“公子自己举步维艰,心里却还念着小玉,这份情谊让我如何能够报答?劳烦壮士回去转告公子,小玉身份低微,得蒙公子宠爱,已经心满意足,绝不奢求什么名分,小玉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绝不弃公子而去!”
老太婆的情报显示这女人来历不明,可站在她面前,总有一股模糊不清的危险之感,沈应放下杀人之念,皱眉道:“姑娘可别这样,岩公子虽然艰难,但自保不成问题,反倒是姑娘你处境危险,真要被夫人找到,那可就大大不妙,为长久打算,出去躲一阵子未尝不可。”
“壮士言之有理,是小玉思虑不周。”
“话我已经代到,麻烦姑娘给个信物,我也好回去交差。”
“小翠,去把公子落下的外衫拿过来。”小翠低低应了个是,进屋拿出件蓝色长袍,小玉亲自替沈应披上,“夜深露重,壮士切莫冻坏身子!”
沈应装出惊诧的表情,微一愣神,收起傲态拱手,“多谢。”
小玉虚扶一把,柔声道:“还请转告公子,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万望公子保重,我和肚子里的孩儿都不能没有他。”
“告辞!”
“我身子不方便,小翠,替我送送这位壮士。”
沈应连说不用,但小翠坚持把他送出门外,关好门快步回到主子身边,“小姐!”
“跟吴伯说一声,收拾一下,明早出城。”
小翠哭丧着脸道:“真的要去曲水?听说那里穷山恶水人也坏,能不能不去啊?”
“有人让我们走,我们走就是,你要是不想走,留下来看家也好。”
“别!人家就说说而已嘛。”
……
“你是沈岩?”年轻公子紧锁眉头,站在石桥上焦急地左右张望,回过头发现是个年龄比自己小的男子,不由警觉起来,“本公子就是,你又是谁?”
“六爷让我来找你。”
沈岩昂然高傲的姿态一下子塌下去,左右看看,“六,六爷呢?”
“他受了伤,来不了。”
“受了伤?”沈岩嘴角牵动两下,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但转眼被他干咳掩饰过去,低声道,“今早听说我那位堂兄被人打断了门牙,嘿嘿,是不是六爷干的?我早告诉过六爷,沈峻身边有高手保护,可惜六爷偏不信。”瞧那人面无表情走路,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沈岩自觉无趣,左顾右盼地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打开!”
沈岩茫然地看看他,乖乖抖开对方递来的包袱,露出一件男子衣服,“小玉!”沈岩惊怒交加冲上来,想发怒又不敢,呼呼喘了几口,低吼道,“小玉……她在哪儿?你们把她怎样了?”
“她在乌头山做客,吃得好睡得好,为了给她肚子里孩儿接生,还特地找了稳婆。”
沈岩脸色铁青,要不是打不过,早掐死他了,忍着怒气哀求,“我听你们的就是,放了小玉好不好?她肚子怀着孩子,万一……”
“别担心!”沈应自顾自地往前走,“六爷说你懦弱无能、反复无常,所以委屈小玉姑娘在山上住几天,等事情办完,自会让你们夫妻团聚。”
沈岩停下脚步,冷冷地道:“你们不是为了杀沈峻,你们在我身上花费这么多精力,究竟想干什么?”
“跟我们合作,结果不一定会好,但至少不会比现在坏。”轻车熟路地把他领到昨晚光顾过的院落,沈岩脸色微变,掏出钥匙开锁,心急火燎奔进屋,房间里外找了一圈,阴着一张脸道:“值钱的东西都让你们拿走了,你们这群强盗。”
“家具摆设纹丝不乱,门窗关得严实,你应该看得出她们走得很平静。”
沈岩一想也对,心中稍感安慰,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们想干什么?”
“除了沈峻的命,我们还要渡劫石。”
“渡劫石?”沈岩仔细想了一会儿,直摇其头,“没听过。”
“连你也不知道?”
沈岩再次摇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白玉山庄各种玉石宝石倒是不少,就是没听过什么渡劫石,这玩意是什么样的?”
“不清楚,只知道在沈源鸣手里。”
沈岩愕然瞪眼,“你们想要渡劫石,却连它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这忙叫我怎么帮?”烦躁地提起茶壶一晃,没想到里边竟然有水,连忙拿了杯子倒满推到沈应面前,谄笑道,“您瞧,不是小弟不肯帮忙,实在是无从下手,各位好汉就发发慈悲,放过小玉好不好?小弟也知道各位辛苦,回头凑个二百两银子孝敬各位。”
“我听说渡劫石的秘密只有白玉山庄庄主才有资格继承。”沈应仰头喝光杯中冷水,自言自语似的道,“说不定沈峻知道。”
“你要我去向他打听?你饶了我吧!沈峻视我如仇雠,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诉我,比起向他打听渡劫石,我更愿意你老实告诉我,你把小玉藏哪儿了。”
“我已经说了。”
沈岩摇头失笑,“甄老六,甄六爷,别再拿我当傻子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看我的人终会付出代价!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另外,还请六爷坦言相告,你是怎么知道渡劫石的。”沈岩胜券在握,笑盈盈负手而立,“化骨散滋味可不好受,要是没有解药,半个时辰就会发作,先是皮肉溃烂,接着筋骨化为脓水,死状凄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