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局长不喝酒。他端了一杯茶，批评我，太浪费了，年轻人，过日子得节省。
我笑，表叔也笑。表叔喊服务员沏茶，要碧螺春。张局长笑笑，无所谓，饭店里很少有真的。局长夫人也笑，没关系，他不讲究。我心里有些温暖，看来事情有点眉目。
表叔喝，一大杯地干，他让张局长喝茶。表叔踢了我一脚，我也一大杯地干，和局长夫人，她喝饮料。表叔说我，多喝点，张局长很少出来吃饭，特别是一家人都出来。我点头，那是，还不是你的面子。为了今年评职称，我托了不少人，都不行，直到有一天，遇到了表叔，他拍着胸脯说，小事，我和人事局的张局长熟，从小玩到大的。但表叔瞪了我一眼，还不是张局长给面子。张局长继续笑笑，喝茶。
酒喝了一瓶。张局长说吃饭吧，周末，也放松放松，说说话，别喝那么多酒。表叔点头，顺便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掏出两张证书，一张是省优秀教师，一张是市学科带头人。局长夫人很满意，又递给局长。局长看了，理解似的笑笑，韩老师不错，过两天再看具体情况。我还想说，学校里我最优秀，虽然有八个教师等着名额，但按照比例已经没有指标了，只能希望人事局再扩指标。可是表叔摇摇头，我便不说话了。
服务员上饭菜了，一条鳜鱼。局长皱皱眉，浪费了，两百多块吧。我摇摇头，表叔也摇头，鱼小，便宜。我们请局长先动筷，这是规矩，桌上最尊贵的客人先动筷，别人才能下筷。局长微笑着，在鱼身上划了一下，叨了一筷，给他妻子，然后示意我们叨。这时，电话响了。我有些生气，气自己怎么忘了设成振动。表叔也不高兴，他前面交待过我很多事，比如见面要尊敬，落座先让局长他们坐，吃饭不谈饭价的事，手机尽量关机，最少也要设成振动。我暗笑他的唠叨，我大小也是个有十几年教龄的老师，这点礼节还不懂。我歉意地点点头，准备走出去接听。张局长招了一下手，示意我在屋里接，外头是大厅，人杂，不方便。
电话是郭小川的家长打来的，说是现在还没有到家，问是不是学校有事，补课什么的？我说没有，下午四点半就离校了。那头急了，那会去哪里？韩老师，你给我他同学的电话？我说了三个和郭小川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家的电话。放下电话，我请大家吃饭。张局长问我，会不会上网？现在小孩子时兴上网打游戏。我又拨通电话，电话正忙，估计正在找他。表叔说，我们先吃饭，吃完饭他回家帮着找。
饭吃完了。表叔叫服务员上茶，他和张局长聊天。按照事先安排，我要将准备好的一桶碧螺春送给张局长。表叔说了，他和局长关系不错，友情一直维系，能愿意出来吃饭就是证明，所以买袋茶叶吧，联络一下感情。电话又响了，还是郭小川的家长打来的，说没找到，有两家没人接。我告诉他网吧的电话，又说了三个有可能的学生家电话。我说，别急，应该不会有事，他一向都是很老实的，也许就在某个同学家玩呢。打完电话，我歉意地笑。我说真不好意思，打扰张局长你们谈话。张局长说这样的事多吗？我点头，在农村不少，父母都出去，很多孩子都是一个人在家，星期五放学回去时，就有同学相约到一家去，做作业也有个伴。张局长没有笑，他站起来，我们走吧，你回去再帮家长找一下，他们挺着急。表叔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把纸袋递过去，一盒茶叶，润润嗓。
张局长批评了我，也批评了表叔。当然，我们都是笑咪咪的，一副接受批评却死不悔改的模样。张局长只好指指表叔，叹了口气，提上茶叶走了。
表叔也要回去了。我将准备好的茶叶也递给他，他摇摇头，很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拍拍我肩膀，等消息吧，应该没多少问题，我从来没找他办过事，应该给我面子。
我也回来了，留在县城得住旅馆，二十块钱一个房间，不如打的回去。何况郭小川的事还在心上。坐在车里，郭小川家长打来电话，找到了，就在先前的三个学生中的张帅家，他们去街上洗澡了。我舒了一口气，点燃一支烟，很香。
星期一上课时，我叫出了郭小川，张帅。郭小川已经准备好了说明书，说明忘打电话给家人交待去向。张帅也写了一份，我正看着，校长通知我准备材料，说我们学校扩了一个指标。我赶紧打电话给表叔报喜，表叔也很高兴，他说你再去当面谢谢张局长。放下电话，看到张帅他们小声嘀咕着什么。我板起脸，不好好检查，说什么话。张帅说，那天晚上就是张局长打电话到我们家，问郭小川是不是在家。我愣了一下，还问什么？张帅挠挠头，没问什么，就问你平时对学生怎么样？郭小川说，星期天也打电话到我们家，问我回去了吗？
张局长说，干得不错。他给我一袋茶叶，叫我泡着喝，保护嗓子。张局长还叫我和表叔星期五晚上在老地方吃饭。他没让我说许多的感谢话，送我出门时，拍拍我肩膀，好好教书，心里干净。
我愣了愣。提着茶叶，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