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栓准备出去打工,想法刚暴露就遭到了围歼。
乡邻们认为闲着没事干想出去转转,你想想五十岁的人,两个儿子都另立门户过日子,就一个丫头读高中,还有十来亩地摆弄,怎么能出去?不缺钱花,家里该有的都有了。
儿子们坚决反对。我们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你再出去,房子谁看,孩子谁带?
女儿也写信回来,外面都要年轻力壮的,还得有技术!她在技术两个字下面划了一道横线。
老伴生闷气,在家天天早晨打两个鸡蛋给你吃,出门谁疼你?
老栓铁了心,把背包扎的紧紧,走了。
到了城市的老栓有些眼花缭乱,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看不过来。幸亏硬着心出来,不然这些景一辈子也看不到,老栓暗自高兴。
高兴才维持四十八小时。上班了,一家塑料厂,老栓估计和村小差不多大,脏兮兮的。亲戚再三交待,看机器时一定不能分神,一定。老板也鼓着金鱼眼泡,仔细一点啊,老人家。被叫老人家的栓叔一肚子不高兴,仔细谁不会?我看瓜可以连蹲五宿,你能吗?
看机器和看瓜到底有些不一样。看瓜可以打磕睡,这不能;看瓜渴了摘瓜吃,方便随地解决,这儿上厕所得领牌子,一天三次,弄得最爱喝茶的老栓上班前绝不喝一口水。
看瓜可以唱歌,看机器不行。上了年纪的老栓强迫自己只干一件事,盯住机器。可每到下午,五十岁的老栓就有些发昏,发昏就看不到不合格的产品,老板很认真地训了两次,还扣了十天工资。
老栓有些郁闷,郁闷过后就有些想家。想在家多自在啊,顶着孙子满村的转,抡起鞭子啪啪的响,牛儿跑得欢着呢。想家的老栓不好意思回家,多难听啊,才出门几十天就回家。坚持吧,到麦口,收麦子总该回去了吧。老栓仔细地为自己找理由。
女儿的信也很及时地赶到了,快高考了,高考提前到收麦子的季节,都是收获。老栓算了一下,再干三天就满两个月,可以拿到工资,拿到工资可以体体面面地回家了。
老栓有些兴奋,坐在凳子上睁大眼睛盯着。今天好像很巧合,一个不合格的也没有。六百元的工资,除了吃饭除了路费,老栓心里计算着,还剩三百多块,得给孙子买玩具,给女儿买条牛仔裤,店里的模特穿着很好看,给老伴买什么呢?老栓挠挠头,挠挠头的老栓突然想起是在看机器,好像有个次品溜过去了。老栓赶紧伸手去抓,就一下,像被什么吸住了,老栓一下子清醒过来,忙将手往外拽。机器什么事也没有地转着,老栓叫了一声就结束了在城市的日子。
老栓在儿子的陪同下离开了城市,带走的是小厂主给的四万块钱赔偿金。给钱时老板好像腮帮子痛,倒吸凉气,老栓也痛,三个手指头没了,怎么干活?
干活其实不愁,种、收都是机器,儿子劝着老栓。老栓就一人给了五百,别多想,留给丫头上大学。
缠着纱布的老栓在村庄接受大家安慰时,情不自禁有些高兴,原来就担心闺女上学的钱,现在竟然一下齐了。
老栓就打电话给女儿,抓紧时间看书,考好大学,不要愁学费。
说完,习惯豪迈举手的时候,发现手还在绷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