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郎想,昨夜柳都知在天上起舞时根本什么声音也没有啊,她为何这样说?
他低头看过去,这小娘子人已经晕厥过去,满头密汗浑身还在冷颤,脸色跟外头的白墙一样白的吓人,指间还牢牢的抓住着他的下袍。
“快,在哪里――带她回去。”
身后突然而来的杨娘子大喝了一声,带着一众奴仆急匆匆而来。
几位下人见他捏着刀把,都吓的不太敢上前,离了有三尺的距离盯着地上的那位小娘子,然后目光游错在他们二人身上。
孙二郎笑了笑,拍拍衣袍,顺便将她的手从衣摆处掸下去。
漫不经心的问:“这位小娘子姓甚名谁?我瞧她长的不错。”
狄青眼神一凝看着孙二郎,一下子更觉得他死的可惜了,满是赞叹。
用这样的方式套她的名字。
假母一看他的神色并不太紧张这位姑娘,一边摆着手势让人去抬,一边贴近两步同他介绍。
“武侯好眼力,这是许柳儿,我们家年下准备送去竞选都知的一位娘子。若是喜欢,武侯改日来捧场?”
语中多带试探,试探他对这位许柳儿有没有什么格外在意的意思。
因为许柳儿从昨日在柳三娘死后一直抓着人就问‘有没有听见佛祖梵音’,这上下都被问遍了。还以为她是惊吓过度,都请了大夫喂了药。
怎么还在这样的关窍上被她偷跑出来,撞见了这个武侯,若是说了些什么连累的她做不了生意,损了财路的话,定是将这小娼妇撵到循墙一曲去做下等供人玩虐去!
心里的狠毒面上大多是看不出来的,脸面上一片和善,只是眸子里偶有阴戾闪过,也不明显。
狄青看着杨娘子就知道她不是个善茬,这小娘子怕是有危险了。
但是这样面上不动心里动的人难看出来,狄青常年看,就这一眼也是不会错的,抿了抿嘴,眼睛虚在她身上。
难怪孙二郎当日要说注意她——
下人们也都瞧着孙二郎的眼色,觉得他有些无动于衷就着手准备抬……
才弯下身子准备触碰时,孙二郎这才张嘴:“这位许柳儿似乎知道些什么,届时录口供杨娘子莫忘了带上她。”
一句话,假母笑着点头称“是”,头一微颔便换了脸,狰狞起来。
果真还是坏事!
虚眯着眼睛透着恶狠狠,目光散到许柳儿身上尽是凶杀之相。抬起头时又是一派和善,面上撑着笑,恭敬的很。
狄青哼着,而印许则被杨娘子那一脸凶恶之相给惊到了。
孙二郎一瞧,直觉得杨娘子真是厉害,背靠了三品大员却还是这样和善不狐假虎威,真是难得的很。
如此低调,却又是一般人惹不起的人物。心中暗叹。
此时园子里起了凌乱的脚步,他警觉性颇高,连忙回过头去。
只见一位紫袍佩金鱼袋的略胖的人走进来,与之并行的还有一位丝绸圆领袍也佩了个金鱼袋的高个子男人,侧后方还跟着一位绯袍佩银鱼袋的清瘦人形夹在一旁,一起带着兵卫走进院子里来,将院子一围。
孙二郎心里受了惊吓,三品的京兆府尹和五品的贺明府一早上的不该上朝吗?怎么直接拐到了平康坊?
那位没有穿官袍的郎君他一再瞧看,竟然是少府监徐正毅徐公。
先不管少府监与京兆尹还有万年县令为什么没有上朝而是来这里,他连忙的走过去规规矩矩的跪在侧边行礼。
几位似没看见他一般,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人过之后,他礼毕就站在了一旁。
狄青看到这一幕也是觉得阵仗有些夸张,印许当然同理。
直拍狄青的衣裳:“人来这么齐?看着这事儿闹这么大了?那为什么我们到长安这件事儿却无疾而终?”
狄青也觉得不符合常理,摸摸下颚想了下,“可能和平康坊地处位置有关吧。”
致于为什么无疾而终,还有待商榷,他们再看看就知道了——
印许:“位置?什么位置?”
狄青严肃的看着眼前,身形略微朝着印许偏了些,“平康坊一条街相隔便是皇城。皇城密辛。”
印许不说话了,狄青四个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事儿牵扯的就大了,难怪京兆府都来了,还在上早朝的时辰来的,这是罢了朝?
假母这时候已经让人将那位豆蔻年纪的小娘子给抬走了。
她自己也规矩的站在廊下,安分守己的很,遥隔相向的给自己的‘大山’眉眼招呼了一个。
而几位高官走到院子中间,微胖的紫袍胡髯的男人问:“此处里正是谁?还不出来?”说话的是京兆府尹。
人群最末走出来一位浅青袍子的人,微微佝偻着腰钻出人群走到最前,拜倒在侧首旁。
“见过徐少府,郝府尹,贺明府,某乃本处里正。”
京兆府尹面目森严,“昨日死的柳都知皇城那边都有所震动,今日一早特下了令免去早朝,要某尽快弄清这件事由,你且召人说说。”
果然!
这里正心里被惊的一跳,死了一个妓子,怎么连皇城都会惊动?这未免夸张了些……
转而一想,要不是惊动了皇城,他一早该让法曹军拿着案子卷宗同仵作检验后的验尸卷宗一起上交京兆府,再由京兆府派人下来才对,没由得倒让府尹主动先下来一说。
高些私服没着官袍的少府监徐公只是闲散的打看着院子,瞧着麻布盖着一个高些的器物似的东西,指着就问。
“那是何物?”
里正身子一哆嗦,话里带着凉意颤抖:“那便是昨日离奇死亡的柳三娘。”
徐少府匪夷所思的朝远处廊下看了一眼,杨娘子颔首。
他心内一颤。
印许哼哼起来,“昨夜不是通了气了吗?”
少府监指着:“站着?”
里正额上沁些薄汗:“不止,昨日柳三娘还在天上舞了一曲……且还是头首分离时身子在天上翩翩起舞,事后身子从天上跌下就站在此处。头,头还念了首诗才死成这样子……”
三位官员面面相觑对看了一眼,都是一个神态,均是半信将信的样子。
今日他们在聚集在这里,不都是因为昨夜平康坊上空有人嘛?
隔着一条大街就是皇城,圣人听闻有人在上空窥探皇城。
今日一早宫内直接搬了令让京兆尹彻查,早朝都不必去了,门还没出,结果万年县令就来报了这一桩诡案。
恰巧与陛下这桩事并为一桩,京兆府尹索性就跟着万年县明府一道来了平康坊的杨柳家查访。
到了坊门,正见着徐少府也正往里走,就寒暄了两句。
徐少府说是讨了旨意有事在办几日未上朝,他的外室杨娘子手上出了件事儿,吓得她一早遣人来报,特来安抚安抚……
这三位听着话,抬头看了看天,一片晴空,根本没什么依托,死亡的柳都知是怎么上天的?
徐少府是为了看外室,而京兆尹与万年县令是来探案子,徐正毅就不便发话,默默看着。
京兆尹郝徳权指着天上:“昨夜她没有头在天上跳舞?头还吟了首诗?死了一夜还站在这里?”
顿了顿之后接着说,“我瞧着这布怎么一点血迹也没有?”
手头示意,立马有人上前掀了这麻布。
一具站的笔直的尸体,身姿真是漂亮的很,脖子上是平整的切口。
像是被人一刀切下的样子,可就是伤口太干净,一点血迹也没有。
而裙摆旁边时一颗嵌入底下的头,含笑闭目,格外艳丽安详……地上同样也是没有任何血迹的。
两厢摆在一起,跟一件漂亮的艺术品一样。
这个死法怎么可能不见血?他招手再问里正:“昨日有谁亲眼目睹?来讲讲经过。”
一旁有人搬了小案,铺陈了笔墨纸砚,准备录写事由经过。
里正讪讪回答:“鄙人昨日就在,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京兆府尹点点头。
杨娘子令人搬了张罗汉床来,摆上了凭几,茶水,供几位官员们落座听案子。
几人坐稳后,京兆府尹郝徳权扬扬下颚。
“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