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
经过这些天的忙碌和准备,舞会将在今晚如期举行。
卡泰丽娜给我穿上了新西装,系上卡罗·内尼送给的那条红领带。卡罗·内尼就是照片后面写着“老来俏”的那个人,我不知他今天会说些什么。
姐姐们把我叫到她们的面前,轮流对我教训了一番,谈话内容还是老一套,无非是要我听话,对客人有礼貌,不要干坏事等等。这些话,作为一个男孩子来说,全都懂,可现在还要耐着性子听她们讲一个多小时,而且在听时,还要表现出端正的态度,以表示对姐姐们的顺从。其实,我心里却在想我自己的事儿。
不管她们说什么,我都点头回答“是”。因为我表现好,她们允许我到下面客厅里玩玩。
一切都准备好了,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啊,真的太漂亮了!客厅灯火辉煌,彩灯一闪一闪的,如果从大镜子里看,更加耀眼!客厅的里里外外,都摆满了美丽的鲜花,散发出醉人的香味。
但是,我还是被糕点的香味吸引了过去。餐桌上放着香草奶油的巧克力,盘子里高高地堆着各式点心和面包,还有红、黄两种颜色的冰淇淋,散发出一种奇妙的水果香味。今天的桌布也非常漂亮,上面还绣着花。亮闪闪的银制餐具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更加光彩夺目。
姐姐们打扮得一个比一个漂亮,她们穿着白色的长裙子,脸上化着淡淡的妆,两眼放着光芒。她们再一次把客厅和餐厅的各个地方,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希望以最好的面貌迎接客人。
趁现在我的头脑还清醒,赶快上楼,把所看到的舞会前的情况写下来,因为等舞会结束以后,我怕把现在的印象忘了。
我困极了,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在睡觉之前,我要把舞会的情况写下来。
当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受邀请的小姐们都来了。有一些人我认识,比如玛芮丽、法比娅莉、罗茜、卡尔丽妮等,那个叫美罗贝的干瘦女人我也认识,她呀,跳舞的样子可真滑稽。
此时,小姐们来了很多,可先生们却很少,只有露易莎的未婚夫科拉尔德和乐队中的男士。乐手们坐在那儿好久了,还不见演奏的信号。已经到九点了,乐队终于奏响了第一支曲子——《波尔卡舞曲》,可小姐们仍然在客厅里转悠,互相聊天。
接着,乐队又奏响了《马祖卡舞曲》,有三个小姐不想等了,决定自己先跳起来,因为没有男舞伴,她们自己跳得很无聊。
这时,已经九点半。
我可怜的姐姐们,眼睛不是看墙上的时钟,就是看屋外的大门,眼巴巴的样子,好悲惨。
说真的,我心里非常后悔。
还差几分钟就到十点,门铃终于响了。
这铃声,对小姐们来说,比音乐还动听。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转身向大门望去,巴望着她们等待已久的男舞伴。我的姐姐们更是快步地跑去开门,迎接先生们……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进来的并不是男舞伴,而是卡泰丽娜,她递给阿达姐姐一个信封。露易莎和维吉妮亚忙问:“快看看,是谁不能来了?”
阿达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照片,就是我从露易莎抽屉里拿出去的其中一张。
露易莎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一把抢过照片,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搞的?”
还没等露易莎回过神来,门铃又响了,小姐们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们迫切地看着大门,盼望先生们的出现。不幸的是,和刚才一样,卡泰丽娜又拿着一封信回来了,信封里夹着另一张前天我送出去的照片。
五分钟后,门铃又响了,又送来另一张照片。
姐姐们的脸由红变白。我心里明白这事是我弄糟的,我非常懊悔,恨不得钻到地底下,让姐姐们永远找不到我。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心烦的事,低着头拼命地吃三明治,以掩饰自己的不安。
还好,最后来了两位男士:乌戈·法彼尼和乌杰尼奥·廷狄。他们显得很高兴,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高兴,因为我记得,在他们照片背后都写着好听的话。法彼尼的照片上写着:“真是一个可爱的小伙子!”廷狄的照片后面写着:“英俊极了!全世界都难找到这么帅的人!”
但是,整个舞会一共才来了四个男舞伴,其中还包括姐夫和跳舞像狗熊一样的科拉尔德。要知道,四个男舞伴,怎么能满足二十多位想跳舞的小姐呢?
这时,乐队奏起了《四步舞曲》,这种舞,必须是男女对跳,而现在只有四对在跳,其余的小姐们都晾在一旁,因此,大家都很扫兴。
只有心怀恶意的人,才会因为这场舞会的失败而幸灾乐祸。我的姐姐们眼里闪着泪花,快要哭出来了。
不过,今天的饮料很好喝。尽管我因破坏了舞会而心情沉重,只喝了三四种饮料,但我要说,蓝梅汁太好喝了,草莓汁也不错。
正当我在客厅里逛来逛去的时候,我听见露易莎小声地对科拉尔德说:“上帝,这是谁捣的鬼呀?我决不饶他。这个玩笑开得太荒唐了,明天肯定会传得满城风雨,我们以后怎么见人呀!我一定要查出这个坏蛋!”
科拉尔德拉着姐姐,走到我的面前,盯着我说:“也许你弟弟能告诉我们是谁捣的鬼,是不是,加尼诺?”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装作听不懂,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声音也有些发抖了。
“那我问你,是谁把露易莎房间里的照片拿出去的?”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好编了一个胡话:“哦,可能是小猫毛利干的……”
“什么?猫干的?”露易莎狠狠地瞪着我。
“是的,前几天我拿了几张照片给它玩,可能是它把照片叼到外面去了,然后丢在路上,被别人捡到了。”
“啊!原来是你干的!捣蛋鬼!”露易莎怒吼起来,两只眼珠子都快迸出来了,那个凶样子好像要一口把我吃掉似的,我害怕极了,急忙抓了一大把杏仁饼,塞进衣兜里,跑回我的房间里去了。
当舞会结束时,我已经躲到被子里睡觉了。
10月16日
天刚亮。
我昨晚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在行动之前,我要在心爱的日记本上写上几行字。我的日记本已经记录了我许多的欢乐和悲伤,尽管我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孩。
昨天舞会结束后,我听见姐姐们在我房门口叽叽咕咕地说话,可能是想来找我算账。后来见我已经睡着了(其实我是装的),所以她们就没进来。但是,今天早晨起床后,她们一定不会饶我的,还不知道她们会怎样打骂我,我上次被爸爸揍过的屁股还疼着呢。
想起自己又要挨打了,我昨晚吓得一夜都没有睡好!
我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只有趁爸爸、妈妈、姐姐们还没起床,赶快从家里逃走。我要让他们懂得,小孩子犯了错误,是知道改正的,但不能用棍子打他。因为,正如历史告诉我们的,尽管奥地利侵略者对我国广大的爱国者进行了残酷的血腥镇压,但是,棍棒只能伤及他们的皮肉,却不能动摇他们的信念。
我计划逃到乡下贝提娜姑妈家去。我以前去过她家。火车早晨6点开,从家到火车站半个小时就够了。
我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带上我的日记本,还有两双袜子,一件换洗的衣服……这时,家里还是静悄悄的,我轻脚轻手地走出了家门。
我要到乡下去,到自由的地方去!
自由万岁!
10月17日
贝提娜姑妈还没有起床,我趁这个时候,接着写我昨天的遭遇。这些遭遇用萨尔加利(19世纪意大利著名探险小说家)的风格来写最合适。
昨天早上,当家里人还没有起床的时候,我逃出了家门,直奔火车站。
怎样到贝提娜姑妈家——我想好了出逃的计划:因为我没钱买火车票,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我想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只要找到上次去姑妈家坐的那班火车,就可以朝着火车开的方向,沿着铁轨一直走,就能到姑妈住的伊丽莎白村了。这样也就不会迷路。我记得上次坐了三个多小时的火车才到站。如果走路的话,我估计今天晚上就可以到了。
到了火车站,我买了一张月台票进了站台。正巧,火车刚来一会儿,为了不被熟人看见,我向车尾走去,以便穿过铁路,走到车厢的另一边去。
当我走到最后一节车厢时,才知道这节车厢是用来装牲畜的。我发现车厢上面有个小岗亭,是刹闸工人工作的地方,我看了看里面没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躲到里面去?”
我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我,说时迟,那时快,我飞快地顺着小梯子爬上去,钻进了小岗亭。我坐在里边,两手紧握闸盘,双腿夹着铁闸,眼睛看着前方。
不一会,火车开动了,刺耳的汽笛声把我脑袋都震痛了。从岗亭里望去,我看见了装有煤炭的火车头,后面还拖着一串长长的车厢。我还发现岗亭后面的窗玻璃全打碎了,只有窗子的四边还残留着一些玻璃碴。
真是太好了!小窗子和我的头一样高,这样,我就很容易欣赏到火车在晨雾笼罩的田野上奔驰的情景了。我为自己有如此的好运气感到很兴奋,觉得应该庆祝一下,于是,我从衣兜里掏出一小块杏仁饼放在嘴里,慢慢品尝。
可是,好景不长。天空突然变得很昏暗,一会的工夫,密密麻麻的小雨点落下来了,紧跟着,刮起了大风,惊雷更是一个接一个地炸响。
我本来是不害怕打雷的,可这次却害怕了。因为现在身处的环境和以往不一样。
在前面的车厢里有很多的乘客,他们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而我是多么的孤独呀!谁也不知道我在这里!不论是家里的亲人,还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正在狂风暴雨中吃这么大的苦。
耳边突然响起爸爸说过的话,现在觉得很有道理。
他说火车上的服务和设备差得无法形容。现在我在岗亭里的处境,证实了他说的完全正确。
大风夹着小雨从没有玻璃的窗子吹进来,打在我的脸上和身上,把我迎风那边的脸吹得冰冷,而我另半边脸却热得发烧,就像有一半脸泡在热酒里,而另半张脸却泡在冰水中一样。我不由又想起了周二晚上的那场舞会,正是那场舞会才使我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接下来的情况就更糟糕了:当火车开进隧道的时候,车头喷出的蒸汽和浓烟充满了整个隧道,也钻进了我待的小岗亭里,憋得我都没办法呼吸了,像是在洗蒸汽浴一样,可是当火车开出隧道后,蒸汽浴又变成了冷水澡。
有一段最长的隧道,火车开了很长时间,我差点都被憋死了。浓烟和蒸汽把我裹得紧紧的,黑黑的煤灰刺得我的眼睛好痛,仿佛双眼都要熏瞎了。尽管我咬紧牙,坚持着,但手脚却开始发软了,我快倒下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身上有一股力量在支持着我,这种精神力量战胜了绝望情绪。因为我想起了很多英雄人物,如鲁滨孙等,他们都经历了黑暗、绝望的考验。我可能马上就要死了(我当时这么想),但我想在临死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一个不幸被闷死在火车上的男孩的最后一句话。我捡起一块熄灭了的硫黄,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为自由而死!”
我还没有把话写完,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想我一定是晕过去了。要不是我双腿夹住铁闸,稳住了身子,我肯定早就掉下火车,被车轮碾得粉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冰冷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身上很冷,牙齿也不停地打颤。
幸好,火车终于停了下来。我听见广播员正在报我要去地方的站名,我赶忙扶着铁梯往下走,由于我的两脚都麻木了,根本不听使唤,“卟嗵”一声,我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