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头号屠夫自然是有着自己的胆识以及自信,在这座天下,哪怕面对最高高在上的山上修道者,丁去疾也有把握在五步之内莲花灿烂。
繁杂的拜宗老仪式结束后,族长大人就招呼两位年轻人,一起随徐仙人去了祠堂后院,鼻涕娃小正当然也是随了先生蹦蹦跳跳的去了。只是在进入祠堂老屋时,丁将军不禁身体一颤,两手十指成爪,尖渗寒芒,随即又是面露痛苦之状,眼睛却更是坚毅无匹,猛的挪身迈入老屋内部。虽然短暂,徐仙人看的却是真切。想来这个年轻的屠夫将军,也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因果,能够煞气内敛,没有让邪崇坏了心智,也真是不易。
待到了后堂,石桌落定,周定鹤在拜见了族长和新任宗老后,只介绍另一个年轻人为丁先生,是自己的同僚。老于世故的族长,掌控着场面节奏,有的没的聊着家常里短的,什么小鹤儿你老娘现在日子舒坦啊,你弟弟两个儿子都争气,别人养个狼崽子是倒贴,你们是往家里拿;什么刘家村的村花刘兰五年前来村看他小姑,无意中看到小鹤儿的英姿啊,现在念念不忘,有事没事就到咱们村串门,打听消息,要不是现在糟了匪、加上大雪封山,这会儿肯定在咱们村呢,听说你回来了。
半个时辰,山村粗茶喝着,周定鹤与族长为主的无味的寒暄,小正哈气连天、无聊透顶,在祠堂又不敢乱动,只得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先生。徐先生则面带笑容,一脸“有趣”的在周定鹤和丁去疾两个“屠夫”之间来回“看”。去疾大将军,则是风清面雅的,看似在听周定鹤和族长大人的闲聊,更多的心神则是在周氏祠堂和对面徐先生身上。
这个不毛周家村,据周定鹤说有许多不凡之处,比如这个周家祠堂,不知几千年了,虽是木制结构,无论天雷还是地火都不能损其分毫,甚至寻常猎户全力刀砍,也一定能在着四梁八柱上留下痕迹。比如这个村子的的住宅房屋,不能随便建造,必须按照祖宗的“成法”在规定的位置,建造规定大小和制式的房子。刚才进村的时候,书生丁去疾还仔细对照《南望造法》,也没有对的上着是什么地方的建房“规制”,可以说是别具一格了。
村子里的周家人,这么一看,也是很不凡的。除了周大校尉军营喝酒后吹嘘的,自己祖上有过渡劫飞升的大修士外,也出过多位武力破天的止境武神,只不过他们行走世道,不好以真名示人,否则不毛周家村早就是这个天下最高的修真福地、最强的武者圣堂。
不毛周家村说的是村民都只是“读过书”的人,离开“读书人”还差十万八千里,还是缺先生啊,夫子教的是“修齐治平”,是出世的学问,哪个读书人愿意深山埋名啊。
对面的徐先生,更是深不可测的存在,自己的一切仿佛都被看个透彻,没有任何秘密,甚至他的目光能够连动自己隐藏在神识脑海深处的那个神秘“紫晶”,这个村子确实太神奇。但毕竟是杀过十万人的屠夫,也么有什么觉得大不了的,自然放松。
想着,还从随身的“须弥袋”里取出一颗青色小石头,递给萌娃周小正。周小正看着这个叔叔递给自己一颗漂亮的青石,也没有拒绝,拿在手里,感觉又光滑、又温暖,舒服极了,这大雪天的,也一点都不觉得寒冷了。
“好好收着,别丢了”,先生看到那颗青石后,有点诧异,给小正嘱咐了一句。
族长大人眼见着两位青衣客的情形,就招呼周定鹤和周小正去祠堂正堂去磕头。只留下徐大仙人和丁大屠夫两人,一阵无语。
“剑修?”
“两次筑基,两次跌境?”
屋子里的气息陡然凌厉起来,极度寒冷,窗上挂着的风铃,无征兆的摇晃响彻祠堂。丁去疾腰间的月牙宝剑,自主弹出半寸,但也就是半寸了。头号屠夫的眼神,刹那间神芒闪烁。
“一把高品阶宝器,很不错,但对我无用”
丁大将军不复洒脱,徐大仙人依旧不紧不慢。
“用这个世界的‘道则’来衡量,是不允许有既修真又练武的。练气修真走的是‘悟道’路子,练武的武夫则是‘以力证道’,走的是单一‘武道’的路子。虽然不如练气修真行的远,但也是成神成仙的正途。在这个初界,是禁绝的。你是异类。”
“既然出现了,天道没有绝杀,就有你存在的原由。那么,又是谁封禁了你周身三十六大血府窍穴,甚至还放下气运蛊虫在里面,天天个欺天掠夺?”
“你这头号屠夫,身缠十万冤魂不得超生,真个是以为你武力超天?那是被人当着鼎炉,炼化魂魄之力化为气运罢了。现在遇到反噬了吧?要不是狗屎运的神识里盘踞着一枚圣人魂晶,你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徐仙人看着那个骄傲、洒脱的青衣“儒将”,直接抖露出他心底最大的秘密。
丁去疾在听到徐先生第一句话开始,就心神颤抖。想自己无论是朝堂还是战场,是人间还是山上,遇到不对付的,都是一剑砍了,绝不废话。今日却倍感无力,剑出不了鞒,神离不了宫。身体好像不停自己的使唤,腿脚一步都买不得。明明对面的徐先生,看不到任何修为,但他的眼神和寥寥几句话,就已经杀得丁大将军溃不成军。
自己生来最大的秘密,就这么被爆出来。连自己最亲的父大人和小依都不知晓自己的底细,更不明白自己在这中间是如何的痛苦。这次跌境,根源还是神守不力造成的,十万冤魂的缠绕在平时是看不出来厉害,在升境的时候,就异常危险了。加之气运被夺,连自己的山门提兵山现世元婴老祖都无可奈何,这些年,也就自己内心坚定“吾辈岂能曰输”,展现出“好气冲牛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世斗!
“先生教我”
毕竟丁去疾“曾经”有数的天才人物,帝国皇帝发配他来斩龙关也不无爱护的意思,远离朝堂、远离世道、远离事关国运武运道运的是非场所。
徐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和自己一样青衣年轻人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修的是什么?”
丁去疾显然知道这不是一个“显学”问题,而是诛心之问,对面的先生看透人心上,不能揣测。
“不敢瞒先生,我修的实际上是‘顺心意’”
徐浩然听到丁去疾的回答,一副果然的情形,仰天吐了一口浊气。果然和自己的玄天宗同一个师傅的大师兄一个修心路子。顺心意,听起来是潇洒风流,仿佛万事万物都是美好的,修的是我高兴、修的是我喜欢,修的是心神通达无碍;但这也是艰难得修道之路,说好听叫顺心,说不好听,叫“一道走到黑”,任何艰难险阻都要自己直面克服,不能绕行。一旦认定了“道”,就不能改换门庭,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几于魔道了;甚至需要真的去沉沦魔道不知经年,才有可能顺心意后,重生为圣。大师兄连碧泉在最后一战中散了,也不知道还存世么。
丁去疾看着徐仙人仰天沉思,也不敢动弹,低头躬身。
“我的来由,你也不用问。我传你一法,十载拔你三十六窍穴的气运蛊虫,当然,我也可以一手除治。只不过,我修的不是顺心意。万事缘法皆有脉络,大教圣人都有共识。这是你顺心意。至于魂煞,你可以慢慢炼化,对你的圣人魂晶更是大有裨益。”
末了,徐先生,又加了一句。
“明日,我要在这这件祠堂后屋,挂上祖师画像,周小正为我徐浩然开山大弟子”
丁去疾想到刚才那个懵懂的小娃娃,只能敬佩先生的仙人眼光,实在看不出那个小娃娃有什么资质和聪慧可言,又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一丝悲哀。
顿了顿,徐先生,又添加了一句,“先就不记名吧”
丁大将军泪流满面,躬身拜服,叫上周定鹤去往他家住下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