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羡庭搬着塑料箱，里面装着乌拉老师的个人物品，他跟着乌拉老师走出材料院，来到路边。
乌拉抬头仰望着材料院的主楼，脸上写满了惆怅，那种感觉看起来就是以后不会再回来。
伤感总在离别时，显然她已经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绪。而后打开臂环，准备叫车。
可杨羡庭又要体验网约车随叫随到的感觉，他放下箱子，急切道：“这次由我来叫车。我已经学会了叫车服务的使用。”
乌拉老师看着他上赶的样子，噗嗤一笑。
“嗯···好吧，这次你来。”
“好嘞！”
杨羡庭喜唰唰地打开自己的臂环，点入公共网络约车服务。
这时臂环系统却弹出提示：“您当前社会誉值为零，无法享受公共约车服务”。
杨羡庭傻眼了，他瞪着投影屏幕，一动不动。
乌拉老师走过去一看，一个指头点在他额头上，狠狠的顶了一下。
“笨呐！扣分了！啧啧！”
“怎么会这样？”
乌拉老师抓着杨羡庭的手腕儿，不停的在投影屏幕上滑动，然后终于找到了消息界面，她一边看一边读道：“处罚信息：杨羡庭，违规乘坐航天器，扣除社会誉值1000；独九笛，驾驶员，违规载客，扣除社会誉值1000，退回第五等级；雏晓氚，生活指导人，擅离职守，扣除社会誉值7000，退回第三等级。”
杨羡庭咽了下口水，轻声道：“听着好严重的样子···我的社会预值总共100，怎么会扣除1000呢？”
乌拉一脸黑线，“誉值没有负数，你的已经归零了。雏晓氚就惨了，她被扣了7000，同时也退了一级。”
“7000分很多吗？”
乌拉架住他的肩膀，“老弟，五大城区的人均誉值年收入430分。7000分是一个普通人小20年的奋斗结果。可能系统是按比例扣的吧，哈哈。”
听完这话，杨羡庭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完蛋了。我明明没有在航天器上扫描过自己的个人信息。”
“雏晓氚作为生活指导人，带你一年，能赚200分；你坐上航天器，“嗖”的一飞，7000分飞没了。干得漂亮！”
杨羡庭是急了。
“老师，你别挖苦我了。赶紧告诉我怎么才能快速获得誉值。”
这时，乌拉点亮了自己的臂环投屏。
杨羡庭两眼冒光，仿佛看到了希望。
乌拉却狠狠的拍了他脑袋一下。
“想什么呢？誉值不能转让，不能继承。没有辛勤劳动，你是无法获得的。”
“不能继承？那九迪岂不是···”
乌拉叫了网约车，然后关掉了投屏。
“没错，独融教授那20万的誉值，一分留不给独九笛。”
杨羡庭拍着自己的额头，他不敢相信自己闯的大祸。
“原来九笛也并不富庶。”
这时候，乌拉老师叫的无人驾驶车驶来。
“你想什么呢？先上车吧，其实这也没什么。悄悄告诉你，你老婆的计算机系统可是个宝库，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她有好些论文写完都没发表呢。有的甚至是一级学术研究，她一个人，两个月的时间做完了其中全部的实验。你也知道契魂人可以不休息，连续工作好几天，仍能能保证身体无恙。所以我也建议你以后好好学习，免得整天像个‘拖油瓶’一样。”
杨羡庭将箱子搬上车，自己也坐了上来。
“我现在已经注册为帮工了，我这边显示一年能赚310分。假设我挂着这个职位，再去···”
乌拉老师直接打断，“不可能！你每天的活动轨迹，数据库都是有统计的。如果你位置不在材料院，那你就惨了；再一个，你也别想偷懒。你日常体能消耗，如果达不到平均水平，310分也要相应折扣。”
“体力劳动太不公平了，还有实时监控。”
乌拉摊开手臂，一脸无辜的表情。
“没办法啊。不过你可以做脑力劳动，搞研究，做实验。”
“怎么从事脑力劳动？”
乌拉只回了4个字：“好好学习。”
杨羡庭也不问了，这欠下的誉值就如同地球上那50万一样。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基本不用考虑。
乌拉老师的家，也是“社会誉值第二等级”的套房，她住在第8层。
一进家门，杨羡庭就连连感叹。社会誉值第二等级的住所，比起雏晓氚之前住的那个套房，有过之而无不及。
乌拉老师脱下红色毛绒大衣，拉开了其中一个5米长的衣柜。只见里面挂满了同一大小同一款色的大衣，而且每一件下面，都放着同一款色的高跟鞋。
这时她又摘掉眼睛，拉开另一个抽屉，里面摆满的是不同款式的眼镜。
“老师。我在这里生活这些天，似乎好像没有看到有近视眼的人。”
乌拉回答道：“阿拉尔丽星球的医学，其实已经远远超出其他学科的发展速度了。我戴眼镜儿纯粹是为了装饰，难道你不觉得我很美吗？”
又是那种妩媚的语气，杨羡庭低着头不说话。
突然，他看到地上有一个保险柜，立刻转移话题。
“老师，您这个保险柜里放的是什么呀？”
乌拉凑过来，“刚到我家就这么好奇我私密的东西。密码是303030，你自己打开看喽。”
杨羡庭摆着手，摇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们走吧，执行今天的契魂训练。”
下午十分。两人从城区西墙翻出，来到之前的那个老地方——枯井台。
杨羡庭先是把黑色平面弯曲成各种各样的曲面形状，展示这几天的练习成果。而后他又像在色谱质谱实验室里那样，将黑色平面完成了一个圆圈形。他依旧努力的闭合着这个弯曲面，使其成为一个真正的圆圈。结果又是失败。
乌拉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开始指导：“停下！停下！来！来！你过来。”
杨羡庭收起黑色平面，擦了擦汗，走了过去。
“年轻人，你仔细听好，跟着我的思维。”
“嗯！”
“一个全等三角形，怎么画它的外接圆。”
杨羡庭想了想回答道：“找到这个三角形的中心，他的中心=重心=垂心，以这个中心到三角形顶点的距离为半径，画圆。就可以画出它的外接圆。”
乌拉一拍手，叫好：“没错！那我再问你。一个鼠标垫，把它弯成一个圆筒形，难不难？”
“不难！”
乌拉继续问道：“一张方形白纸，把它弯成一个圆筒形，难不难？”
“人手操作可能够呛。但用机器精确操作，不算难。”
“没错！那么，将黑色平面完成一个圆筒型，难不难？”
杨羡庭叹了一口气，“当然难啦。即使用AI智能机器操作，也是完成不了。”
“没错！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恍然大悟，打了一个响指，道：“因为厚度不同。”
“没错！那你知道黑色平面的厚度是多少吗？”
乌拉老师这一问，可把杨羡庭给难倒了。
“等于一个原子？一个电子的厚度？夸克？”
杨羡庭是可劲儿往小了说。
乌拉老师始终是摇着头：“黑色平面是真正意义的厚度为0。上次我不是称它为‘归零器’，难道你忘了？”
杨羡庭根本就不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厚度为0的东西？这不符合厚度的定义。”
乌拉冷笑道：“无穷大无限接近无穷小。在地球上，零不能作为除数，但在我这就可以。所以很多的知识点需要你去颠覆。言归正传，你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无法闭合它了吧？”
“我知道了。”
“抛弃你刚刚全等三角形画外接圆的思维。因为这种方法只是理论上可以完成，完全不符合现实的契魂工艺操作。你现在继续跟着我，想一个东西。”
杨羡庭点了点头，“好的，前辈，想什么？”
乌拉老师使劲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说道：“在你们地球，叫它‘莫比乌斯环’。”
“这个我知道，这东西只有一个面。”
“没错！但是你看到的莫比乌斯环，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只有一个面’。因为这个环状物，它的边缘按常理来说是必须无限延伸的，在这种无限延伸下，它必然会出现交点，这你明白吧？”
莫比乌斯环双边沿无限延伸的画面，杨羡庭脑海里很难想得出来。但他闭着眼睛，不愿放弃。
乌拉老师笑道：“不要想了。你只需要知道，莫比乌斯环双边沿无线延伸一定会出现两个交点，而这两个交点。会打破我们‘两点一线’的说法，因为此时两点连成了一个面。由因为直线是闭合的，所以这两个交点最终又会成为一个点，也就是奇点。”
乌拉老师讲得意犹未尽，杨羡庭听得一脸蒙圈。
“懂了吗？”
“不懂···”
“你懂！”
“我不懂！”
“你懂！不信你跟着我做。”
乌拉老师亲自喊出号令：“契出‘黑色平面’。
杨羡庭照做。
“将其弯成半弧。”
杨羡庭照做。
“左手端，两个点合为一个点。”
杨羡庭照做。此时，黑色平面的形状，就像是一块被啃完的西瓜皮一样。
“右手端，两个点合为一个点。”
杨羡庭照做。弧状的‘黑色平面’完全消失。
“像往常一样，单边延伸黑色平面。”
杨羡庭照做。
瞬间，从刚才消失的弧线两边，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沿出黑色平面，形成了一个闭合的球形，完成了闭合。
杨羡庭惊叹道：“我的天！我竟然闭合了它，全面闭合的球体。”
乌拉老师则绕在他身前，又一次点了他的额头，瞪着眼睛问道：“你不是说你不懂吗？”
杨羡庭支支吾吾的，“可我···可我真的没听懂。”
“芯片，走的是语言逻辑；契源粒子，走的是思维逻辑。所以，灵魂和契魂，都带一个魂字。”
“量子文明太神奇了。”
乌拉以她那专业社会范儿的架势，将手臂架在杨羡庭的脖子上，抛了个电眼：“女婿老弟，我是专业的老师，明白吗？我一直以你现有的基础知识层面，以一种简单而通俗理解的语言方式，灌输实用的思维。你之前那种闭合方式都是想象中的操作，你拿什么校准？游标卡尺？螺旋测位仪？‘无之空’这种东西，除了宇宙奇点能给它校准，谁都校准不了。”
杨羡庭红着脸，一低头，从身后钻了出去。
“遇见您，真的是我最大的幸运。实在太感谢您了，乌拉老师，哦不！是晓昭前辈。
乌拉拍了拍手，说道：“看你毕恭毕敬的，我再给你延伸一下思维。你听好了，现在你想象一下地球上的第一大运动——足球。这个圆滚滚的东西。”
杨羡庭闭着眼睛，答道：“我想象到了。”
“我们站在足球的外面，看足球，足球里面包含着充进去的气体。它的体积就那么大。”
“是的，老师。”
这时，乌拉老师突然加强语气道：“那如果你体积缩小，站在足球里面。并且足球里面也有一层与外面相同的五边形和六边形的胶皮，同时里面时空扭曲，扭曲到你看见的胶皮，也是球状。那么对你来说，这颗足球是不是包含了除里面气体和你自己以外的宇宙无限的事物。”
杨羡庭恍然大悟：“的确。有限的‘低维事物’，若是能提升一阶维度，站在高维，便可以达到包含‘原维度无限事物’的境界。”
乌拉老师松了一口气，“这一块你理解的很到位，今天就讲到这里。你慢慢练习吧，我先回去了。”
“这就可以了吗？前辈。”
“人生需要学习的很东西很多，需要你去悟，去想。”
杨羡庭当然明白乌拉老师的意思，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您今天让我搬走您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您是不是？”
“是的。我离职了，明天要去丰岚星。估计以后不会再回这里了吧。”
听到这话，杨羡庭突感心酸。
“那···老师，我明天想送送你。送你出城。”
乌拉老师走近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
“外甥女婿。别这么生离死别的，以后我们可能还有机会见面。明天上午我陪就走，你在这个枯井台等我吧。”
杨羡庭抿着嘴，眼睛红红的，点了点头。
虽然与乌拉只是相识短短两天，可这两天自己学到的东西，是无可比拟的。虽然她偶尔有些不正经的举止，但杨羡庭心里明白，她一直把自己和氚的安危放在心头。
也许她有别的使命，也许她有自己的故事。无论她走到哪里，她都是自己心中最伟大的老师。
乌拉走后，杨羡庭一直练习。直到头顶换上星空的背景，他才离开枯井台。这一天的努力让他突然一件事情：黑色平面，不能半闭合，只能全闭合。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因为没有人知道，无穷大到底有多大，无穷小到底有多小。
弧线处沿出的黑色平面，根本没有‘精度等级’可以由自己控制，沿出一开始，闭合就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