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杨柳纷飞,灿烂多情的阳春三月;
依旧是正午时分,烈日当头,湖面泛着鳞鳞波光,疏影横斜,勾勒出岸边两个绝美的身姿;
依旧是那位公子,五官周正,棱角分明,眉眼明媚;
依旧是他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一切都好似乍见之初;
一切又好似年久重逢;
初见时有多纯粹,重遇时就有多复杂;
那位公子上前拜礼,他不知她的心思;
那位女子碎步后退,她不懂他的心意;
彼此,相视,停顿,诧异,他想开口却又疑惑,她想走近却又顾虑;
这片郊外孤山脚下人烟稀少的湖泊,是他们第一次擦肩而过的地方。
......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多么熟悉的问题,馆薇下意识地问出口后方才有所察觉,似乎顾影每次的出现都完全出乎馆薇的意料,充满了疑问。当下也不例外,唯独一点,这次馆薇猜到了顾影为什么会知道此处地方。
馆薇依旧是心里越不解表面就越冷静,不仅如此,馆薇还深得父亲真传,她也同样可以在平静的姿态和冷静的音调中表达出威慑四方的力量。
顾影显然感受到了馆薇的异常,心里十分奇怪,即便是那晚他胆大包天,也未见馆薇如此堤防,堤防中带着愤怒。
“在下不过是依山国的一个闲散人士,身上并无要职,来去亦无人在意。自从离开馆国皇城后便日日......便日日......记挂着公主,想着还有很多事未能来得及与公主解释。在下左思右想,就来到此地,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希望能再见公主一面。”
顾影说得十分真诚,他不知道馆薇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戒备,可他知道自己对馆薇绝无恶念,既无恶念,那便坦坦荡荡,堂堂正正。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在下不知道,只是除了这里,公主还去过哪里,公主喜欢哪里,往日出城常会去哪里,平日里烦了闷了会去哪里消解,在下一概不知,也只好来此处等公主,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公主指点,顾某定然下不为例。”
这天底下,除了馆沐,再无第二个人完全了解馆薇的所有喜好,她去过哪里,她喜欢哪里,往日出城常会去哪里,平日里烦了闷了会去哪里消解......
顾影的话让馆薇的心猝不及防地抽搐了一下,她垂下眼眸,面色微红,表现出了半刻的娇媚柔软。
可也只那半刻,随后馆薇便立即恢复了冷静。
看来那日留下的马匹和布块的确是被顾影发现了,馆薇心想,可他是只看见了自己的马匹和留言,还是也知道那云崖棋局,和姐姐派去的侍卫畏罪自尽之事......以及,那个侍卫,究竟是真的自尽,还是有人伪造?
馆薇觉得顾影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可是此刻,她实在无暇顾及之前发生的那点意外,她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
“我的住所你都闯了,还会有什么更不妥之处。”
馆薇还是首先开口提起了那件事。
“那日之事,是在下罪该万死,在下感激公主救命之恩,公主若因在下而受到牵连,在下愿赴汤蹈火保护公主。”
“我并未说自己受到了牵连,公子为何如此说,公子究竟是希望我受牵连,还是不希望我受牵连?”
馆薇看着顾影,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矛盾,似乎是既想要自己就此看清这个人的阴险计谋,又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在下并不知公主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在下方才见公主的第一面起,便察觉公主对在下充满了堤防甚至是敌意,因而在下推测,多半是那晚之事出了什么差错,公主怀疑是在下从中捣鬼,所以才会如此说。顾某对天发誓,那日顾某对公主承诺,从今往后,定当对公主全心全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话绝非儿戏,在下绝对没做任何损害公主之事。”
馆薇既然不相信那些大臣们口中的天地神怪的鬼话,自然也不会轻易把别人所谓的对天发誓听进心里。
可她也不是全然不信,至少此刻,顾影的神情让馆薇找不出怀疑的理由。
“不知为何,有个叫官哲的大臣知道了那晚我私自出宫,便将我德行不修与连日来馆国秦圳地区的灾祸联系到一起,把这次灾祸的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逼着父皇惩治我。”
馆薇一字一顿地说着,面无表情:“顾公子你可知,我私自出宫之事若是查实,后果不堪设想。更甚者,若是有人......揭发我在出宫期间还与外国来访之人见面,那就是......要丢了性命的。”
“他们怎能如此,这次灾祸分明就是天灾意外,即便是因为人事不修,也是馆国章法制度有所偏差,这些掌管国家大事之臣未能尽职,何来上天震怒责罚公主不守妇道之说?”
“如何查明?这本就是我做的事,他们并未冤枉我。”
“在下知道,那日公主出宫是为馆国着想,但这不能说,也说不清楚,毕竟最终的结果是馆国和依山国顺顺利利地完成了谈判,那些大臣只会认定公主是在狡辩为自己开脱,所以说公主破坏规矩不守妇道之事,公主只能受些委屈忍着。公主现在的困难不在于被指责德行有失这件事本身,公主千金之躯,又有馆王疼爱,那点惩戒责罚伤不着公主,公主更不会因此恐慌不安......在下想,这也是当时公主并未犹豫太多便选择出手相助在下的原因之一吧。然而,公主此时身上背的还有地动山摇之祸,可那灾祸之事,罪责绝不在公主,在下只要可以力证此点,便不至于使得公主招来杀身之祸,尤其是凌刑,手段极为残忍。”
顾影所说之言,句句在理,也正是馆薇心中所想。她认定那个官哲一定有问题,只要能查出他在位渎职,她便有办法缓解自己当前的危局。只是如今她罪名在身,虽然有父皇顶着暂且未受到实质性的责难,但该来的责罚早晚会来,到时行事必定大受限制,不仅是馆薇自己,也包括一惠一洁这些馆薇身边的人,所有人对她们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小心提防。此刻馆薇也的确需要提前布局早做打算,需要更多的人来帮她,而知道此事内情又行动自由之人,除了官青,便只有顾影了。
“那些行刑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让他们打心底里害怕,再不敢做有违礼法之事,至于受刑之人么......死都死了,还怕是怎么死的吗?”
馆薇说道此处,顿了一下,望向顾影,后面那句话,既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像是说给顾影听的:“不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公主的胆识魄力,在下着实佩服,请公主想尽办法抗住各方压力,不出几日,在下定能给公主一个交待。”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论公主相不相信顾某,顾某都会去做,这是顾某欠公主的。公主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顾某对公主之心,无愧于天,便已足矣。”
馆薇看着顾影,那双眼睛就像一汪湖水,干净清澈,似乎馆薇一眼便可望入湖底,可那湖底,又似乎蕴藏着许多深意。
在馆薇看来,顾影这个人十分矛盾,既单纯坦荡得像个少年,又博识沉稳心智无双。
“我会派官青伴在公子身旁,公子若有需要只管安排他便是。”
“多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