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说的这桩事,是发生在他两千九百岁的时候,但种下此事的前因,还要从凌风的出生开始说起。
话说凌风自出生以来,良卿就对凌风既讨厌又忌惮。她讨厌凌风,无外乎因为凌风是文昊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她自然会看凌风不顺眼,而她忌惮凌风,则是因为凌风也是一个男孩子,且真身还是一条青龙了。
要知道,自开天辟地以来,他们龙族之中只出现过一条青龙,那就是龙景。他是龙族里第一个当上天帝,为龙族带来荣耀的,故此,青龙就被整个龙族视为了最为尊贵神圣之龙。
这万万年来,龙族都不曾再出现过一条青龙,就连凌云这么身份高贵的长子,真身都只是黑龙,不想凌风竟能成为龙族有史以来的第二条青龙,所以,良卿怎能不忌惮凌风?
她很怕凌风会因此被文昊高看一眼,从而夺走本该属于凌云的一切,于是,在凌风的生母佩兰身归天地,凌风被送来给她照顾后,便时常在文昊的耳边扇些枕头风,来离间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那时候,由于年幼的凌风各方面的确都不太出色,他达不到文昊的期望,也让文昊觉得他和良卿所说如出一辙,身上压根就没有龙景半点风范,简直有辱了青龙的身份,加之后来还发生了一些文昊看不惯的事情,便就逐渐对凌风产生了烦感,也不太想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
遂特意为他挑选了一个师父,也就是避世许久,住的仙山又离天宫很远的广成子。不过,那时的广成子并没有收徒的打算,便拒绝了文昊的请求。
原以为这件事就此不再有后续了,哪想文昊根本没有打算放弃,在首次被拒绝之后,他还三番两次地带着厚礼来请广成子收下凌风,且每来一次都要说一次,他平日有多么多么忙,忙到都没有时间亲自管教凌风,而良卿要一人照顾他们的大儿子,已经够累了,她也无暇顾及这个小儿子了这样的说辞。
每每文昊都说得自己十分动容,可惜广成子却一点都不相信。想当年,他就是凡人修仙,未飞升之时,也不是没见过凡人结婚生子。要说生了孩子的凡人那可真不在少数,一家有上三四个孩子的也着实不少,因着生活所迫比文昊还要忙,且还得照顾三四个孩子,甚至五六个孩子的,更是不计其数。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没听说过,谁家仅仅只因有两个孩子就管不过来的。是以,广成子也就明白了,文昊并非是真的忙,而是他就不想要凌风罢了。
虽说广成子一向侃然正色,自带一种不敢让人亲近之感,但他的内心其实是非常善良的,他瞧得出文昊和良卿都不待见凌风,还想扔了凌风,便自然会为怪可怜的凌风抱不平。
他心道良卿固然讨厌,可她并非凌风生母,她做不到好好对待凌风还算情有可原,但文昊可是凌风的亲爹啊!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却也对凌风这么狠心,这足以见得,凌风在天宫是多么孤苦伶仃,多么无依无靠啊!
如此一来,这个表面严肃,实则内心良善的广成子,也就对凌风这个小可怜心软了下来。在文昊第四次来到崆峒山之时,他便再无犹豫地答应了文昊的要求。而文昊得到应允,第二日就极其痛快地将凌风送来,连假意的不舍都没有,甩手掌柜般的把这个不受宠的亲儿子给扔到了崆峒山,也让广成子彻底从清修之中踏入了红尘之事。
为师如同为父,这操心的事,自然也就比广成子自己清修时要多上许多,尤其是在养活凌风的问题上,他更是费心劳力。
因修为高深,广成子自己长时间不吃不喝都不成问题,那些小仙童也是他用法术变化出来的,平素也不需要吃东西,可凌风就不一样了,他目前还没有什么高深修为,加上还是个肉生肉长的百岁小娃娃,他必然会感到饿,因此,广成子也就不得不为凌风考虑了。
不过话说回来,广成子没飞升之时就在清修之中,飞升之后还是在清修之中,他这一生都没娶妻生子过,真心是不大会照顾孩子,代养凌风也确是他生平破题头一遭,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丰富的经验。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教育好凌风的品行,将他毕生所学传授给凌风,这就可以了,至于生活上,像他平素那样吃些果子,大概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敲定这个想法,他便命那些小仙童们每日都采摘不少新鲜果子,让凌风每日三餐都吃果子来填饱他的小肚子。
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后,广成子就发现,凌风竟比刚来到崆峒山的时候还要清瘦不少,身子单薄得就如纸片一般,风稍微吹大一些,都能把凌风吹得脚下几个踉跄,且就连他的身高,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毕竟是广成子的第一个徒弟,广成子对他真就如对亲儿一般,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感觉再这样下去,凌风定会因为营养不足,以后不能长得一副健康的身躯。
他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便生平第一次踏进了厨房,想给他的乖徒儿露上一手。可未曾想到的是,他这一手却露得相当差劲,做出来的东西黏黏糊糊不说,口感也特别不好。他实在不忍心让凌风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逼着那几个小仙童学会了做饭,只是做的与天宫的食物相差甚远罢了。
好在凌风自小就懂事,不挑吃穿,为着广成子的一片好心,他硬是逼着自己吃了小仙童那食不知味的饭菜足足一百年,直到他二百岁那年迎来了他的师弟师妹,也就是离忧和久久,他才终于可以顿顿吃上好饭好菜了。
说起这事,其实还真多亏托了久久的福气,因为就是自她到来以后,那几个小仙童才彻彻底底地解放了,而解放的原因,正是因着久久嫌弃那些饭菜不好吃,但又不想让广成子为此感到愧疚,便每天吃得极少,久而久之,原本还肉乎乎的她也开始日渐消瘦了。
然久久这一瘦,离忧可就心疼得紧了。为了让她养回以前的可爱模样,那是立刻挽袖操刀,学起了下厨。可能是凭着天赋,他做出来的东西让凌风和久久都赞不绝口,就连他们师父广成子尝过之后都不再只吃果子,反而每日三餐,顿顿不落地跟着他们一起吃饭。至此,这下厨就顺其自然地成了离忧的责任。
本来这样的好日子是一直都未曾改变的,但是突然有那么一天,离忧被久久的老爹云天叫回了天狗族,说是近日醉心农活,种了些瓜果蔬菜,瞧着与吃着都不错,就让离忧回去族内给广成子带一些到崆峒山,让他也尝尝新鲜。所以,在离忧离开的这几天里,凌风等人也就过了些味如嚼蜡的日子。
要说这事发生得也凑巧,离忧走的时候,正是临近凌风生辰的时候。往年都是离忧做一桌美味佳肴来给凌风庆贺,现如今,他却丝毫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久久生怕离忧来不及赶回来,便决定今次由她亲自下厨,为她敬爱的师兄做上一桌丰盛的美食,也待离忧回来后,可以好好向离忧炫耀一番。
久久信心满满地走进了厨房,准备先做几道菜来练练手,可惜这终究是她第一次下厨,对一切做菜程序都不熟悉的她,在厨房忙了整整一个时辰,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才终于鼓捣出两盘卖相很不美观,但却比之前失败的那几个要好得多的菜。
把菜端到了桃花树下的石桌上,又兴冲冲地跑去了广成子和凌风的房间,将他们两个招呼出来,说让他们品尝一下她亲手做的菜时,广成子和凌风双双表示十分惊讶。他们一面笑呵呵地夸赞久久比之前能干多了,一面迫不及待地跟着久久去品尝菜肴,结果,当他们两个看见那两盘菜后,他们就瞬间瞠目结舌了,也开始想将方才说过的赞美之话全部收回了。
说心里话,他二人原本是想拒绝吃久久这两盘菜来着,但当他二人看到久久那满是期待的目光时,就谁都没忍心驳了她的兴致,甚至还寻思着这菜可能只是外表不好看,但实际会很好吃,便分别夹了一筷子送入了嘴中。
可在那菜刚触碰到舌头之际,广成子和凌风就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们不得不承认,久久做的这道菜简直是难吃到要死,难吃到极致,他们宁可让那些小仙童去做,或者宁可从今往后不吃不喝了,都不想让久久再去下厨做饭了。
广成子向来疼爱久久,可如今也无法用疼爱来迷惑他自己吃久久的菜,索性心一横,将嘴里的菜硬吞了下去,然后就猛地站起身来,道他忽然想起与他师弟相约好了要博弈棋局,这些时日就不在崆峒山了,之后,就急匆匆地驾云离开了。
久久一贯信任广成子,对此并没有什么怀疑,目送广成子离去后,又转过头来期待地等着凌风的评价。凌风找不出理由逃跑,只好对着她牵强一笑,开始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可以不伤久久的心,又能让久久知晓她自己没有下厨的天分。
然就在这个空档,凌风突然就听见“轰”的一声,极大的巨响传到了他的耳中,与此同时,整个崆峒山都被震得动摇了几分,紧接着,那几个受了惊吓的小仙童哇哇乱叫,纷纷跑过来说厨房炸了。
而听到这话的凌风正纳闷厨房怎么会平白无故炸了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久久的一声惊呼。
“我的菜!”
之后,她就撒丫子跑去了厨房。
这一连串的举动,饶是凌风再傻,他也能明白了,原来炸掉厨房的始作俑者正是他的小师妹久久。
而当他跟着久久一起赶到厨房时,也亲眼瞧见了厨房不复往日的整洁,脑中也不禁能想象得出离忧看见这样的场景后,他的心里会觉得有多震撼了。
果不其然,当三日后,离忧背着大包的瓜果蔬菜推开厨房门时,那是瞬间就被震撼得愣在了原地,他背后的瓜果蔬菜也相继掉了一地。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满脸惊恐地转头跑回房间,问向凌风。
“厨房怎么了,遭天劫了?”
凌风看着眼前的书本,呵笑一声,缓缓抬起头。
“可不是嘛!它这一生最大的劫难就是小久。”
离忧反问道:
“久久弄的?”
向来护短的凌风头一遭没有护着久久,坚定地说了句。
“对。”
又郑重求着离忧道:
“师兄求你了,以后你要是长时间离开崆峒山的话,麻烦你备好足够的吃食,这几日你师兄我都不想活了,就连师父都好几日不敢回来了,求求你别再让小久下厨了,行吗?”
凌风如此说,离忧也能懂了,想来这些时日,凌风定是被久久折磨得苦不堪言,要不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请求了。虽说他十分同情凌风的遭遇,但现在厨房乱糟糟一团,他自己收拾定会累得很,便趁火打劫地笑看着凌风。
“成,我会和她说的,只是你看这厨房这么乱,我一个人收拾得多累啊!不如师兄帮我一起收拾,我再给师兄做一顿大餐,怎么样?”
其实不吃,凌风也不会怎么样,但一想到离忧的厨艺,他又难免有些嘴馋,权衡之下,凌风一句“成交”,将此事落定了。
就是这么一桩日常小插曲,让凌风长了大大的记性,也让听完事情经过后的婉月感到无言以对。她都没想到她一直认为很完美的久久,竟在厨艺这样的小事上这般没有造诣,看来书上所说的那句天下物无全美,果然十分正确。
心里暗自感叹一番后,婉月点头应下了凌风的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