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前。
深夜。
赵远峰被带到小楼客厅，里面陈设简单朴素。
他冻得直哆嗦，整杯水喝下肚，感到些许暖意。
“谢谢，好冷，这雨说下就下，没点征兆，差点冻死我。”
门外暴雨如柱，电闪雷鸣，天地都好像要倾覆。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人帮忙的话，会在车里度过一个怎么样的夜晚。
“水已经烧好，你沐浴一下。我家主人见你。”老头招呼一声，带赵远峰来到洗浴间，留下睡衣和拖鞋。
赵远峰鞋子湿透，脚已经起皱发白，在浴盆里面泡澡，浑身毛孔舒张，总算暖和起来。
“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主人，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称呼，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赵远峰换上睡衣，面料像是棉质的，很贴身。
老头则是一直在外面守候，见赵远峰出来，冲他招招手，扭身走向楼梯口。
木质地板年久失修，踩在上面动静很大，嘎吱作响。
“好大的蜘蛛。”赵远峰在楼梯转弯处停下，指着墙角结网的蜘蛛。
“在山里很正常，房梁上会盘着蛇，墙缝里也会钻出老鼠，院子里会有野山猪光顾。”老头嗓音干涩，像砂纸摩擦，语速不急不缓，“家主不让我打扰它们，在这栋楼修建之前，它们是这儿的主人，现在我们都是。”
“咿。”赵远峰咧了咧嘴，“那你们不会害怕么？”
“草木无刃，也能伤人。刀剑锋利，也能救人。”老头走到书房前，说完最后一句话，“事物没有好坏之分，只要能找到共存之道就是好的。”
“对对，有道理。”
老头敲了敲门，带赵远峰进入书房。
和外面不同，书房内光线昏暗，仅靠桌上一盏煤油灯照亮。
唐装男子坐在桌后，面部轮廓刚毅，身前展开一本书，随手翻看。
“家主，人带来了。”老头欠着身，态度很恭敬。
“好。”唐装男子抬起头，目光落在赵远峰身上，“坐吧。”他的每个字都很清晰、结实。
“谢谢，今晚多亏了你们。”赵远峰迎上对方目光，连忙又躲开，心脏砰砰直跳，那么锐利的眼神，他还从没见过，好像自己赤着身子站在面前，什么都遮掩不住。
“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
“您看起来也就不到四十岁，还很年轻啊。”
“是么？”唐装男子合上书，对老头说，“帮我再取一坛酒。”
“要喝酒么？”赵远峰心中兴奋的不得了。
很快，老头双手捧着一坛酒回来，上面扣着一口碗。
酒坛上布满灰，不知道尘封了多久。
老头开坛后，帮赵远峰倒上。
赵远峰忙端起碗以示尊敬，酒水微稠，颜色泛黄，香气四溢。
“谢谢谢谢，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先喝了。”赵远峰馋的口水直流，虽然没吃晚餐喝酒对胃不好，但是也想不了那么多，举起碗直接干了。
“怎么样？”唐装男子问道。
“好喝，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不过……”赵远峰哈出酒气，使劲挠着头皮，“不像浓香头曲，也不像酱香。这回甘怎么让我想起初恋，有点想哭。好些事我本来都忘干净了，我能再喝么？”
“请。”
老头又帮忙倒上酒，眯眼笑着，脸上褶子堆在一起。
赵远峰喝着喝着，一会哭一会笑，泪流满面，脸涨得通红，摸着泪痕不怎么说话。
直到酒喝光了，他舔了舔杯子，问：“老哥，这酒哪买的？”
“我自己酿的。”唐装男子开口，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探入火中，食指和拇指捻动着灯芯，房间阴暗随着他手指变幻。
“教教我，怎么酿的。”赵远峰从椅子上站起，两腿发软，踉跄着来到桌前，“我帮你做什么都行。”
“用欲念。”唐装男子笑着点点头，“我这个酒，越是性情中人醉的越厉害。这些人欲念比一般人强，对很多东西都难以割舍。你一直在寻找影子，不就是因为欲么？”
“对，老哥，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是相面算命的？”赵远峰觉得遇到世外高人，揉了揉眼，仔细看着对面。
“都不是。不过你找到了我，也就找到了那晚的影子。”
“是你找的我啊。”
“愚蒙。”
唐装男子起身，手指离开灯芯，灯光依旧昏暗。
“我哪儿说错了么？”赵远峰又开始挠头，有些苦恼，没敢反驳。
“每一样物品，都暗中标注着价格。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在追影子，但是你考虑过没有，影子见不得人，它一直躲在光后面，是黑暗的一部分。”
赵远峰听着对面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使劲挥了挥手，“想那些干嘛，我只要知道我想得到什么就行了。如果活的平庸，那有什么意思。”
“到时候，我会从你身上取走一样东西。”唐装男子直视着赵远峰，手放在袖口金色刺绣上，直接摘出一束金色的花枝，几朵花含羞待放。
赵远峰大吃一惊，上前仔细端详，花香浓重，很像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让人心醉。
“现在，它需要光。”
唐装男子闭上眼，唇角带着微笑，嘴里念念有词。
念完后，他两眼睁开，将花枝插在燃烧的煤油灯中，灯芯活过来，像一条蛇缠绕在枝上，火焰顺着灯芯蔓延整个花枝，屋子里光亮如昼。
“这是怎么回事？”赵远峰瞪大眼睛。
“花开。”
唐装男子说着，一朵金花绽放开来，美艳绝伦。
“你要的影子就在花里，结出果实。”
唐装男子继续说着，花绽放后凋零，花瓣落在他手中，拳头一握，变成黑色的种子。
老头上前将种子接过，递的赵远峰手中。
“这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答案，药引子你已经喝下，再把种子吃下去，你的血液会慢慢滋养它。”随着唐装男子话音落下，煤油灯枯，完全熄灭。
霎时间，房间里一团漆黑。
“这样就可以刻么？我要怎么谢谢你？”赵远峰咽下种子，大声的问。
没有回答。
窗外好像风听雨歇，没任何动静。
静谧的可以听到心跳。
赵远峰在黑暗摸索，碰到冰凉的东西，使劲的敲打。
是车窗。
他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仍在车内。
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
这一觉他睡了四个小时左右，用手一摸鞋子，干的。
回去的路上，他沿着梦里的记忆缓慢开车。
没有暴风雨，也没有斜坡，更无从寻找那二层小楼。
只有闭上眼睛时，能感觉到黑暗中似有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悸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