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凉风习习,偶尔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狗叫。惨淡的月光,阴沉沉地照在县衙驿舍的墙上,老大老二老三,早被白天的疲劳压垮,已然沉沉入睡。
老四自从喝了那壶水,肠胃一直不舒服,跑了几趟厕所后,他的症状加重,他疼得额头出汗,开始呻吟。呻吟声伴随着鼻鼾声,在充满汗味的驿舍里回荡,在老四听来,别有一番滋味。
老四呻吟了几个回合,终于忍受不了疼痛,他想,我快要死了,得叫郎中来。他艰难地坐起来,无力摇摇身边睡如死猪般的老大,痛苦地说:“老大,我肚子疼。”
老大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借着昏暗的光,只见老四病殃殃的立在面前,他立刻吓醒了,连忙扶住老四的肩膀,连声问:“老四,怎么了?怎么了?”
“大哥,我肚子疼,疼死了。”老四一头歪在老大怀里。
老大看情形不对,马上粗鲁地踢醒老二老三,“起来起来!老四得病了。”老二老三嘟囔着围过来,哈欠连天。
老大有点疑惑,这是不是师爷的阴谋?是不是师爷在饭菜中下毒,把我们毒翻了,然后打贡米的主意?可是奇怪呀,四个人都吃了同样的饭菜,为什么单单是老四中毒,其他人没事呢?不对,应该不是饭菜的问题。
老大托住老四的头,问道:“你有没有吃过其他东西?”
“水,妇女的一壶……水。”老四有气无力,渐渐闭上眼睛。
老大抱着老四软软的身子,厉声说:“老二老三,快去请郎中!”老二老三知道事情严重,马上一前一后冲出房门,像箭一样射进夜幕里。
住在鸳鸯桥头的柳郎中,被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起床问明情况,马上带上药箱随老二老三赶来。他们的脚步声,震醒了邻居的甜梦,吓跑了夜游的猫狗。
当他们心急火燎地赶到驿舍时,老四已经撒手人寰,老大抱着老四渐渐冰凉的尸体,哭声惊天动地:“老四啊老四,你怎么就舍得抛下哥几个先走呢!哥打算跑完这一趟贡路,回去给你说门媳妇,让你也享享天伦之乐,哪知道你命这样薄,被一壶水收拾了。我苦命的老四啊……”一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老大的脸颊,悄然掉下。
柳郎中查看过老四的尸体,又问了一回,然后说,这不是急病,可能是那壶水有问题。顿了顿,他又说,这里是县衙,出了人命,你们去找官府吧。
天亮了,彤彤的太阳喷薄而出,化掉了挂在叶子上的露珠。汤三勺起了个早,在葱郁的榕树下晨运。他正练的投入时,冷不防被一点鸟粪砸中,头发又湿又脏。他抬头瞪一眼树上,连说:“晦气,晦气。”
果然,不过一刻钟时间,马哈哈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大人,不好了,有个送贡米的死在驿舍里,他们的人在县衙讨说法。”
汤三勺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地问:“你可知道,死了哪一个?”
“听说是老四,昨晚留下来看护贡米那个。”马哈哈知道汤三勺昨晚失了手,也听说那老四喝了一壶水。
汤三勺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果然是凶兆,怕什么来什么。他竭力控制住情绪,心中默念:镇定,镇定!船到桥头自然直。汤三勺冷静了好一会,他说:“师爷,你马上去堵住王妈,别让她出门,然后带她出去,找间僻静的房屋,把她安顿好。注意,不要让别人见到。”说罢,他从袋里抓出一把铜钱,塞给马哈哈。
马哈哈像被热水烫着一样,马上往后退,连声推辞:“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大人平安我平安,大人有事我有祸,租间小屋的钱,我还是有的。”马哈哈说完,一溜烟跑出去。
汤三勺心里有事,他对着房里喊:“夫人,你别等我吃早餐了,我有急事要回县衙。”夫人从撑开的窗口,露一张俏脸,腾出梳毛的左手,对他摇了摇。
汤三勺一边走,一边想对策,遇上熟人打招呼,他也熟视无睹。
汤三勺远远看到有人在县衙门口探头探脑,值班的差役出来驱散他们,他们等差役进去,又像蚂蚁一样涌过来。
汤三勺踏进大门,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衙门大堂前,放着老四的尸体,捕头吴正材正竭力安抚三兄弟,场面有点混乱。吴正材见到汤三勺,仿佛见到了救星,他对着三兄弟大声说:“你们静一静,我们知县来了。”
汤三勺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他呵斥道:“你们大闹公堂,还有没有王法?”
老大从汤三勺的话里听出了威严,他也知道,在事实还未弄清楚之前,这样做有点不妥。他连忙止住两兄弟,对着汤三勺抱拳说:“知县大人,我的兄弟冤死,我们一时悲痛,望大人见谅。现在我兄弟死在应城地界,我们只是要个公道。”
汤三勺咳嗽几声,望一眼老四的尸体,说:“你们要怎样的公道?”
“我兄弟是喝了你们给的水后才死的,你们的水有问题。”老二抢了老大的话,先说了。
汤三勺盯住老二,接着他的话,说:“这位兄弟,你说老四喝了我们的水,那水是谁给的呢?”
“我兄弟说是一位妇女给的。”老大振振有词。
“哦,是这样。你把那位妇女找出来,本官替你们做主,杀人偿命,还你们一个公道。”汤三勺不紧不慢地说,他想,现在王妈应该跑到安全的地方了吧。
汤三勺故意回头对吴正材说:“吴捕头,你去把后勤的妇女都叫来,让老大认人。”
吴正材刚想走,老大说:“我,我没见过那位妇女。”
“那谁见过?”汤三勺以退为进,步步紧逼。
“我兄弟老四。”老大低声说,他也知道,死无对证了。
“老大,现在死无对证,你说怎么办?”
“你是父母官,你说怎办就怎办。”老大的话透出一种无奈,尽管他心有不甘,但事已如此,听知县怎么说。
汤三勺沉思良久,他过来拍拍老大的肩膀,说:“你兄弟死在我们地界,我们有责任给他洗冤,这样吧,我们先立案,动用所有的捕快去查,如果凶手在衙门里,查出来应该不难。你们有任务在身,也不能耽搁,你们先把你兄弟的尸体埋葬了,再行赶路。待我们查出真相,再派人通知你们。怎么样?”汤三勺拍拍老大,拍拍老二,又拍拍老三。
事已至此,老大跟兄弟商量过后,同意了。汤三勺看到老大点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傍晚时分,汤三勺迎着灼热的风,带上酒和饭菜,乔装来到王妈藏身的地方。这是一处远离闹市的房子,单家独院,四周是婆娑的修竹,房子淹没在竹子的海洋里。如果不是马哈哈告诉他,他是不会找到这里的,他看着周围静谧的环境,暗暗佩服马哈哈的办事能力,真是你办事,我放心啊。
汤三勺推开虚掩的竹门,也许是外面的动静惊动了王妈,她神色慌张地躲在门后张望,马哈哈曾叮嘱她,除非是他和知县大人来,其他的人都是对她不利的。王妈藏在这房子一天了,快憋死了。现在见到汤三勺,就好像走丢的孩子见到了妈妈,那高兴就别提了。
“大人,你终于来了。”王妈放心地步出门外,长抒一口气。
汤三勺面带微笑,轻快地走到王妈身边,说:“王妈,委屈你了。”
“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王妈不想在这里过夜,这地方静幽幽的,有股肃杀之气,她非常害怕。
“吃过饭就回去,我带了好酒好菜,今天犒劳犒劳你,上次你指点我驱鬼,我心里记住呢。”汤三勺罕见地拉住王妈的手,像情侣一样走进房内。王妈感受到汤三勺的热量,心里陶醉了。
摆开饭桌,端上饭菜,倒上小酒,汤三勺和王妈大口喝酒,大啖吃肉。几杯下来,王妈醉了。
“王妈,王妈。”汤三勺放下筷子,轻声呼唤王妈。王妈努力睁开醉眼,想说话,却没能说出来,她的脖子渐渐失去力量,“砰”的一声轻响,她伏在饭桌上,睡着了。
汤三勺对着门外挥挥手,很快便闪进一个人——原来马哈哈早就等在门外,一切早已谋划好,王妈是在劫难逃。
“动手吧。”汤三勺轻描淡写地说,仿佛要宰的是一只鸡。
马哈哈绕到王妈的后面,抖了抖手里的粗布衣服,尽量把衣服展开,然后准确地兜住王妈的头,双手配合,下死力捂住她的口鼻,目的明确:要致王妈于死地。
王妈本能地垂死挣扎,她双手乱挥,扫落了碗筷,饭菜泻了一地。她的腿也乱踢乱蹬,场面混乱。汤三勺见马哈哈控制不了局面,他一手推翻饭桌,把王妈弄翻在地,顺势骑上去凶狠地压住她的双腿,抓住她乱动的双手。马哈哈丝毫不敢放松,尽管他已经气喘吁吁。
……王妈终于断气了。
汤三勺坐在一边喘气,幸好是两个人,如果是我一个人,恐怕还对付不了她呢。马哈哈捡起酒坛,摇一摇,里面有响声,他仰起脖子,一口气把残酒喝了。
两人休息之后,马哈哈动手扒掉了王妈的衣服,脱掉衣服的王妈,就像一头待宰的肥猪。汤三勺把一桶瓷泥拖过来,捋起袖子,然后把柔软的瓷泥均匀地涂抹在王妈的身上。天完全黑了,马哈哈弄了个火把,房里霎时一片光亮。
汤三勺给王妈的身体涂抹第一遍瓷泥,马哈哈接着涂第二遍。当王妈身上的瓷泥足够厚时,两人才罢手。
马哈哈待王妈身上的瓷泥干了一点,他就把王妈扛到秘密的地方,用柴火烘烤……
第二天,离应城十几里的龙山庙上香台旁,换上了一尊刚出炉的瓷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