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以布衣入翰林①，既而不得官。唐史言高力士以脱靴为耻②，摘其诗以激杨贵妃，为妃所沮止。今集中有《雪谗诗》一章，大率载妇人淫乱败国，其略云：“彼妇人之猖狂，不如鹊之强强。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鹑之奔奔③。坦荡君子，无悦簧言。”又云：“妲己灭纣④，褒女惑周⑤。汉祖吕氏，食其在傍⑥。秦皇太后，毒亦淫荒⑦。螮□作昏，遂掩太阳⑧。万乘尚尔，匹夫何伤⑨。词殚意穷，心切理直。如或妄谈，昊天是殛。”予味此诗，岂非贵妃与禄山淫乱，而白曾发其奸乎？不然，则“飞燕在昭阳”之句，何足深怨也？（《随笔》卷三）【注释】
①布衣：指平民。翰林：指翰林院，是内廷掌管供俸的官署。
②“唐史”句：《新唐书·文艺列传》云：“（贺）知章见其（李白）文，叹曰：‘子谪仙人也。’言于玄宗，召见金銮殿，论当世事，奏颂一篇。帝赐食，亲为调羹，有诏供奉翰林。白犹与饮徒醉于市。帝坐沉香亭下，意有所感，欲得白为乐章，召入，而自己醉，左右以水颒面，稍解，援笔成文，婉丽精切，无留思。帝爱其才，数宴饮。白常侍帝，醉，使高力士脱靴。力士数贵，耻之，摘其诗以激杨贵妃。帝欲官白，妃辄沮止。”由此可见李白写《雪谗诗赠友人》的背景。
③“彼妇”句：《诗经·鄘风·鹑之奔奔》及“鹊之强强”句，“奔奔”、“强强”指鹊、鹑雌雄相随飞行，都有固定配偶，而淫乱之妇不如鸟类，其诗意在疾刺淫乱者最终无不落到败家亡国的下场。李白承用其意。
④妲己：商王纣之爱妃。周武王伐纣灭商时被杀。事见《史记·殷本纪》。
⑤褒姒：褒国女子，深得周幽王宠幸，性不爱笑，幽王想尽方法取悦她笑，终因举烽火召诸侯来而并无入侵者至才大笑。反复数次，诸侯不再信有入侵者而不应召，幽王即被申侯、犬戎攻灭。事见《周本纪》。
⑥“汉祖吕后”句：吕太后称制，辟阳侯审食其（yìjī）为左丞相，并不治事，得幸太后。事见《史记·吕太后本纪》。
⑦“秦皇太后”句：秦始皇帝太后行为不谨，宠幸嫪毐（làoǎi），封为长信侯，并与其生两子。始皇知道后，大怒。嫪毐于□阳官作乱，战败被车裂死。始皇杀两弟，迁皇太后于□阳宫。事见《说苑》。
⑧螮□（dìdōng）：虹的别称。
⑨万乘：指帝王。匹夫：指平民百姓。
【点评】
这首雪谗诗，不知是写给谁的，全篇三章，向友人滔滔不绝地激刺谗人点白为黑、激刺淫妇害己败国的丑行。此是从其二、三章摘引的有关妇女淫乱败国的句子，明面陈述古人古事，暗含指责当朝宫廷丑闻，如洪迈体味到的，是指杨贵妃和安禄山的淫乱。
这首古诗，体宗《风》、《骚》，四言、五言、六言并用，微薄声律，铺陈史事，开口成文，词气恣横，立意率直。尤其是最后几句看似平淡的声明：话已说完，意已表尽，用心恳切，道理正直。如有胡说乱道，就叫上天杀死我这个有罪的。真是理直气壮的揭露！此诗意在警醒后人，其激越铄热的情怀，引人与之同感。李白所以敢如此写，是因为盛唐的清明政治为他营造了一个创作自由的客观环境和不必有所顾虑的自由心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