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多言李太白在当涂采石①，因醉泛舟于江，见月影俯而取之，遂溺死，故其地有捉月台。予按李阳冰作太白《草堂集序》云②：“阳冰试弦歌于当涂，公疾亟，草稿万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简俾为序。”又李华作《太白墓志》③，亦云：“赋《临终歌》而卒④。”乃知俗传良不足信，盖与谓杜子美因食白酒牛炙而死者同也⑤。（《随笔》卷三）【注释】
①李太白：名白，字太白，祖辈流徙西域碎叶（在今中亚细亚），幼时随父回绵州昌隆县（今四川江油）。青年时出川到各地漫游，写作诗歌，名扬海内。后供奉翰林，心怀大志而不得施展。尝戏弄玄宗朝权贵。安史乱后，入江陵都督永王磷幕府，因此受累遭流放，幸途中遇赦。后病死在安徽当涂县令李阳冰府。著有《李太白全集》。当涂采石：在今安徽。
②李阳冰（níng）：字仲温，京兆云阳（今陕西泾阳）人。李白堂叔。宝应元年（762）任当涂令，李白往依之。为李白诗集作序。
③李华：字遐叔，赵州赞皇（今属河北）人。进士。天宝间官监察御史，为权幸所嫉，后去官归隐。为李白写墓志。
④临终歌：李白集讹作《临路歌》，云：“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可见李白临终还在为自己生不逢时，无人为他惋惜而遗憾。他写《大鹏赋》自喻，临终又借大鹏寄意。
⑤杜子美：名甫，字子美，原籍襄阳，祖辈已迁居河南府巩县（今属河南）。青年时尝漫游吴越、齐赵间。应举不第，两次献赋，亦未得官。后得右卫率府胄曹参军小官职。安史乱后流亡漂泊，赴凤翔谒肃宗，任为左拾遗，不久被贬为华州司户参军。后弃官入蜀，依剑南节度使严武，尝居成都草堂。离蜀赴两湖一带漂泊，终死于湘水舟中。著有《杜工部集》、《外集》、《文集》。
【点评】
关于李白的死，世俗传言说李白在当涂采石，因醉泛舟江上，见水中月影，俯身拾取，溺水而死。两《唐书》本传未记此事，宋叶梦得不相信这传言，在《玉涧杂书》说：“此谈者好奇之过。”洪迈引此传言后，又引李阳冰《草堂集序》、李华《太白墓志》写到李白重病中，尝拜托堂叔为他的集子写序，他还在临终前作《临终歌》，显然这两桩事是李白同时代人所记。用此驳斥醉酒泛舟捉月之说极为有力。
但到元代，辛文房撰《唐才子传》说：“白晚节好黄老，度牛渚矶，乘酒捉月，沉水中。”《一统志》也有“李白尝乘月，与崔宗之自采石至金陵，著宫锦袍坐舟中”的记载，还说“捉月亭在采石山，世传李白过采石，酒狂水中捉月，后人因以名亭”，却未明言李白溺死江中。
洪迈认为说杜甫吃白酒牛肉而死的事，两《唐书》均有记载，如《新唐书》本传说：“游岳祠，大水遽至，涉旬不得食，县令具舟迎之，乃得还。令尝馈牛炙白酒，大醉，一夕卒。”合情合理，似应可信。
我想，不论现实主义诗人还是浪漫主义诗人，大凡是诗人或作家，其性情多有旷放不自检处，这并非是什么缺陷，而是其思维方式与常人不同使然。对于诗人、作家来说，肉体如何消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作品，佳者将会永远流传于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