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公好称诵唐严维诗“柳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及杨衡“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之句①,以为不可及。予绝喜李颀诗云②:“远客坐长夜,雨声孤寺秋。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且作客涉远,适当穷秋,暮投孤村古寺中,夜不能寐,起坐凄恻,而闻檐外雨声,其为一时襟抱,不言可知,而此两句十字中,尽其意态,海水喻愁,非过语也。(《随笔》卷四)【注释】
①欧阳公:欧阳修,见前《文烦简有当》注。严维:字正文,越州(今浙江绍兴)人。与刘长卿友善。至德二年(757)以“词藻宏丽”中进士。家贫孝养老人,不便远离为官,曾任诸暨尉、馀姚令,至右补阙。著有诗集一卷。杨衡:字仲师,吴兴(今浙江长兴以南)人。工诗。与符载、崔群、宋济为“山中四友”。进士。官至大理评事。著有诗集一卷。
②李颀:东川(今云南会泽)人。开元二十三年(735)进士。官新乡县尉。有诗集一卷。
【点评】
此则中洪迈有两处误记:一是把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的诗句误作杨衡诗;一是把李群玉《雨夜呈长官》的诗句误作李颀诗。常建、李群玉都是唐代诗人。古人撰文多靠记诵,误记难免,对于单纯欣赏诗句似无关紧要。这里可从称赏的诗句中,看到欧阳修和洪迈对于诗歌的欣赏趣味和艺术眼光。
欧阳修喜欢严维《酬刘员外见寄》中的两句,这两句写景:岸边长有柳枝的池塘里,春水涨起来,长满花木的凹地里夕阳慢慢落下去。一片清闲宁静,充满勃勃生机的景象。常建的两句也是写景的:长有竹丛的小路通向幽深之处,那里有座僧人的房子,周围长满了繁茂的花木。幽深静谧之中,透着丰富多彩的恬美和淡雅。两人的诗境纯是读书人的一种充满诗意和情趣的境界。
洪迈喜欢的则是李群玉的名句,写的是投宿他乡古寺的旅人,在秋夜中睡不着,坐起来感到伤心,听到檐外的雨声,更为忧愁苦闷折磨着。旅人的愁烦,诗人不直说出来,读者也可想到,而诗进而用东海水之深,比喻旅人愁情之深,把诗绪推向了极点。洪迈对这几句诗的分析动了感情,他欣赏的是一种情景交融、能撩拨心弦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