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刘宏传令,破例召开朝会。
再一次踏入雄伟大殿中,刘缨感觉心境都不一样了。周围的大臣,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都朝着刘缨露出和善的笑容。就连当朝太常袁隗都是微微拱手示意。
刘缨一边微笑回礼,一边不无讥讽的感叹着:“人之善变,莫过于此了。去年朝谒,无一人相识,而今遍地都是旧相识。”
“殿下。”听得一声轻唤,刘缨回过头,就看见一个两鬓泛白的老头子笑眯眯的看着他。“哦,是大司农曹大人,小王失礼。”刘缨略微意拱手,也不深拜,笑着道。
曹嵩搭上刘缨的手,笑眯眯的道:“殿下天纵英才,又是皇室贵胄,日后还请多走动走动呐。不才老夫有一犬子,届时还要请殿下多上上心。”
刘缨笑了笑,这个曹嵩倒是个妙人,满朝文武官阶低的倒是有不少递过拜帖,拉过关系。但是这般大豪门曹氏还是第一个。“曹司农说哪里话,在下学识浅陋,只能说是相互促进,提携算不上的。”
曹嵩笑呵呵的拍拍刘缨的手背:“殿下谦虚了,犬子曹操,小字孟德,之前您还见过呢。”
刘缨眼睛眯起来,倒不是之前不知道曹操和曹嵩的关系,而是眼前的这个老货一直想和自己拉上关系就觉得有些不大正常了。
“哦,原来孟德兄就是令郎啊,幸会幸会,在下孟浪了。”刘缨一幅‘震惊’的模样,亲切的拉住曹嵩枯木般手,反握住。“先前我进京都遭受大难,还要多亏孟德兄搭救,看来我与司农还是很有缘分呢。”
刘缨打蛇随上棍,倒是想看看这老货想整些什么幺蛾子。“呵呵呵,殿下说的是,说的是。此番朝议,殿下可是重中之重,但还是请殿下小心一二。”曹嵩笑呵呵的,仿佛不经意的说道。
刘缨了然,看来哪怕是今天还是有些人想搞我,不过看来问题不算大,也就是这个老货投以木桃。他笑了笑,略一拱手,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一点点:“在下这就事先多谢大司农的提点之恩了,若是有空,在下想邀请令郎到我清河王府上歇息几日,游玩几日,不知司农意下如何?”
曹嵩笑呵呵的应承下来,眼看着一个小黄门走上了大殿台阶上,殿中的嘈杂瞬间消失。刘缨和曹嵩也都在自己的案几前落座。
转眼回身,曹嵩脸上的笑意褪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又露出那种浑浊的眼神。内心里确实思量开了,这清河王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就是想邀请吾儿孟德做客?莫非是像扣下做质子?
曹嵩内心想法纷纷,终日在京中为官,心眼就是比别的人多,又是宦官的养子,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人情冷暖也都是明了的。他才不信有什么感情是一见如故,就能结为莫逆的,那些都是狗屁。
刘缨回到自己位置,有些遗憾的砸吧嘴。先前邀请刘备到自己帐下,以绝后患,被他恰巧躲过,最后只能借机将他赶走。然后拉拢孙坚,想着绝掉孙氏希望也是破产,被他打发去四处剿匪。现在想着直接囚禁曹操,看曹嵩这个老伙含糊其辞的样子,怕也是告吹了。
“怎么我想做个事情就这么难呢?”刘缨有些感慨的想着,对脑海中这些人更是提高了警惕,看来成功不只是能力问题,有时候也是看运道的。
“朝议开始~”随着刘宏的落座,小黄门一声嘹亮的喊道,百官正襟危坐,对着刘宏恭敬的拜到。
“诸位卿家有何事禀奏?”刘宏打了个哈欠,本次朝议的内容是什么早就有腹稿,就想着早早的结束朝议,回到自己舒适温暖的后宫中。
“陛下,臣有本启奏。”一个身在中间,偏下一点点的官吏走了出来,恭敬的道。刘宏一摆手,觉得自己能早点下朝了。
“臣奏请陛下,弹劾清河王刘缨。其罪状有三!”那官吏大声道,一下就把在场七七八八的大臣给吓一跳,刘宏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
“说!”刘宏压抑着火气,坐直了身子,沉声道。
那人也不胆怵,高声道:“其一,清河王身为大汉皇室,蓄养重兵,旗下‘无双营’更是精锐,可见其居心叵测!”一些个不了解内情的大臣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刘缨,刘宏高坐在龙椅上,淡淡的看着他。
“其二,清河王辖制兵马期间,刺伤并州刺史董卓,其心思阴狠,居心叵测,欲削弱我大汉实力。”刘缨看着他,无悲无怒,像是看着一条在街上被拴着链子,只能狂吠不能伤人的恶犬一样。
“其三,清河王刘缨心思玩劣不堪,昨日于大街上招摇过市,致使官道不通,政令不畅,消息闭塞。此上其三,刘缨品行拙劣,理当酌量考较其学识,品德,之后才能委以重用。”那官吏洋洋洒洒说了三点,傲立在大殿之中,倒觉得自己像是不畏强权,冒死直谏的忠臣志士一般。
刘宏冷冷的看着他,火气没有多少,但突然就感觉自己很累。这满朝文武都令人生厌,或许真的该考虑刘焉先前的意见了。刘宏心中千百转,但是脸上不露声色,这么多年皇帝当下来,知道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不能让臣子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无论是愤怒还是喜悦,都得藏着一些。
“臣袁绍有禀启奏!”一容貌甚伟的男子站了出来,高声道。
“长水校尉赵玹勾结宦官,意图谋害朝廷忠直之士,其心可诛。清河王殿下自起兵之日起,夙夜忧叹,于长社火烧波才,以万余兵马大破十万众;又战于广宗,冒矢石,涉险境,破黄巾主力。功莫大焉。而朝中竟然还有宵小亦欲谋害殿下,此行为天人共怒,神人共愤,赵玹你还有何面目在此乱吠,理当拖出大殿,斩首示众,以诏陛下亲贤远佞之心。”
一席话极为愤慨,盯着赵玹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恨。底下的大臣一下都议论开了,纷纷想起这赵铉可是投靠的阉党一脉,无论内心想法如何,但只要是儒家学子出身都是一脸不屑的看着赵铉,这就是立场正确。
“好了。”刘宏一摆手,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怒气。“清河王蓄兵一事早已经由我的同意,意图谋反实属无稽之谈。刺伤朝廷大臣先前的捷报也有禀告,也是事出有因。”
顿了顿,刘宏看向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张让,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年少风流,屡立战功,这也有错吗?难不成还得像你这样只知争权夺势,毫无用处的废物一般吗?”
说着,刘宏越想越生气,大手一挥,斥道:“拖出殿外,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就在两旁禁卫想要拖走哭号求饶的赵铉时,一道苍老的身影再度站了出来。“老臣杨赐有异议。”前太傅杨赐拖着老迈的身子,硬撑着站了起来,行了一礼。
刘宏不禁有些头痛,“老太傅有什么话就说吧,难不成还与他有关系不成?”刘宏语气冷冰冰,显然对此时站出来的杨赐很难起好感。
杨赐沙哑着喉咙,倔强的道:“老臣与之非亲非故,但我朝自建立以来就无因言获罪之例,此獠言语多有不实,但其罪劝谏,而是诽谤朝中有功之臣,渎职之罪。此上还请陛下圣裁。”
刘宏默然无语,对这个老家伙也没什么好说的,深深叹了口气,太倔了,实在是太倔了。“随你吧,那就是渎职之罪。”无力的挥挥手,对提出召回致仕老臣,来一起同乐的家伙充满了怨气。
杨赐回到了座位上,朝议接着走下去。曹嵩目露异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刘缨,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简单,就连袁家和陛下都出来撑腰,难不成有什么秘密不成?
“好了,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了,论功行赏,大家觉得应该赏些什么?”张让眼尖,上前垫在刘宏身后,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底下大臣一下沉默了,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胡乱开口。既然刘宏已经提到自己,刘缨走上了前,默默的站着,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
“清河王殿下用兵如神,百战百胜,平定四方叛乱,解决陛下之忧,有卫霍之遗风,理当进为‘骠骑将军’,以彰天下。”曹嵩一开口,顿时震惊了整个朝堂,满座哗然,望着曹嵩的背影个个义愤填膺,连带着看向刘缨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刘缨也有些愣了,心里不禁抓了一把,眼睛眯了起来:“这是真心,还是捧杀之策?”他自己开始思量起来,看向曹嵩的眼神有些危险。
“陛下,臣惶恐。微末之功,不敢担此重任。此次平乱,全靠士卒用力,诸将拼命,是在不敢独占其功。微臣斗胆,提两个人。”刘缨向前一步,恭敬的道。
刘宏看着底下的少年,随意的摆摆手,“说吧。”
“其一者,乃前北军中郎将卢植卢大人,若无卢大人先前真知灼见,广宗一城恐难以攻下。”刘缨大声道。
刘宏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喜,有些烦躁:“既然是你开口,那就免了他的罪过,暂且就官复原职,不予升迁。还有另一个是什么也一并说出来吧。”
刘缨一拱手,“多谢陛下开恩,另一人乃佐军司马孙坚,此人勇烈,多有战功,率先登上广宗城楼。”刘宏略一沉思,有些不耐烦的道:“这些小事何须我来处理,交由大将军何进去吧。”
刘缨默默的退下,从背影看有些伤感落寞,但其内有谁知道呢?
刘宏站起身,看着底下的百官,宣布道:“曹爱卿所言不虚,但念及清河王年少,暂为二品镇东将军,辅佐大将军事宜。领兖州刺史,原刺史刘岱回京录用。”说完,就任性的离开,走向后宫方向。
剩下的满朝文武纷纷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刘缨,有恭喜,有不可思议,有嫉妒,一切都很复杂。但木已成舟,圣上决策或许有些不妥,但至少比之前好太多,屠猪沽酒之辈都能当上大将军,现在已经是不错了。
“殿下,日后的大汉还得看您了。”杨赐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有些唏嘘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