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广宗城中。一声轻咳过后,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悠悠醒转过来。“水......”张角虚弱的道。一旁侍候的下人赶忙奉上准备好的温水,张角小口不断的抿着。
缓缓吐了口气,张角渐渐缓过神来,余光瞟了一眼,皱起了眉:“小姐呢?”下人纷纷低下头,就连刚才送水的下人都不敢抬眼。
张角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语气森然的问道:“我问你们小姐呢?没人回答就通通都死好了。”“主,主人,小的们也不知道啊,黄将军送您回来的时候就只有您一个人。”一个小厮耐不住压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声告道。
张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强撑着脑中袭来的晕眩感,死死的抓住床褥,低吼道:“去,去把黄义给我叫来。”
下一刻,一个粗犷憨直的汉子就走了进来,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大哭道:“属下黄义对不起主公,小姐,小姐......”黄义哽咽了,“小姐被我弄丢了。”说完,重重的磕了下去,一声闷响。
张角顿觉眼前一黑,一把把住床沿,死死的盯着地上跪着的黄义,咬牙切齿的道:“你是说小姐丢了?怎么丢的?”
黄义擦了把鼻涕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一抽一抽的:“先前主公昏迷,小姐命我等撤到广宗。我就率着剩下的三百黄巾力士带着主公后撤,但朝廷追势甚急。”
“你就让我女儿断后逃生?”张角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神中散发着无穷的怒火。黄义慌忙叩首,一个一个,一声又一声,清晰可闻。“主公,属下不敢呐,”黄义闷声叫屈,“小姐与我等一起撤退,一直陪伴在主公身边。但后来那个叫孙坚的校尉追了上来,属下不敢大意,就领了两百黄巾力士断后,战到最后,两百黄巾力士仅存四十多人,属下也是侥幸才捡回来一天命。”
黄义泣不成声的道,张角这时候才注意到黄义身上还蒙着绷带,但此时绷带已经往外渗血。咬咬牙,张角追问道:“那小姐呢?她不应该和我一起回来吗?我回来了,她呢?”
黄义低着头,手指死死的扣住膝盖:“后来我回来之后就发现小姐不在了,问了那些逃回来的士卒才知道。一个自称是清河王麾下的黑汉直奔主公而来,其势不可挡,小姐就是为了引开他,不幸,不幸......”
张角眼前一黑,胸口一闷,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主公,主公......”黄义大惊,赶忙起身上前,“快叫大夫,!”
张角一把拉住了黄义,艰难的直起身,刚刚一口血吐出来让他感觉舒服些了。“把人叫回来。”张角脸色有些苍白的道。黄义有些犹豫,但转身就叫住了跑出去叫大夫的小厮。
“主公,您伤的这么重,还是叫大夫吧,下面的兄弟们还等您呢。”黄义恳切的道。张角摆摆手,吐出口气,摇摇头:“别把我伤重的消息传出去,府上的人都看紧喽,尤其是下面的渠帅,千万别透露消息。”
张角喘息两下,眼神有些迷离,落寞的神色出现在身上:“或许在唐周告密之时我就该停下来,白白折了这么多弟兄,黄义啊黄义,或许这次我真的就要交代在这了。”
黄义头低了下去,低声抽泣着,“主公......”张角勉强一笑,搭上了黄义的手:“黄义,你去帮我探探那个清河王什么来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黄义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张角,一字一句的道:“主公放心,我黄义定当救回小姐,如若不能,神人共诛。”
张角不禁露出了笑容,轻轻拍拍黄义的手背,语重心长的道:“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日后我女儿将要交给你,带她走吧,越远越好,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
黄义激动的看着张角,咽了口唾沫,嘴唇都有些颤抖:“岳...岳丈?”张角抵住了他,笑道:“称呼以后再改,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我女儿。”黄义一抱拳,亢奋的起身,火急火燎的就朝外跑去。
张角看着黄义远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中,一处宫殿内。“诸位,先前吕疆那厮提出赦免党人,你们可都是赞成。但那些个大臣可是越来越过分了,你们说说该怎么办?”宫殿内分为两排对坐着,张让坐在右手边第一个位置,语气阴柔。
“张大人说的是没错,但难不成您还想对上那些个泥腿子?”与之对坐的另一个常侍开口了,不阴不阳的讽刺道。张让眼中阴狠之色一闪而过,但脸上笑道:“但不知道蹇大人有何高见呢?总不能就让他们继续猖狂下去吧。”
蹇硕一时语塞,十常侍中并非是十个,而是十二个人。十二个人中也并非是一条心,其中蹇硕就对张让非常不爽,习惯性反驳意见。他冷哼一声,不多和张让计较。
张让斜睨了他一眼,内心嘲讽道,“没有脑子的莽夫。”他点点头,清清嗓子,场中唯一的不和谐声音已经被清除了。“那我就拟个章程,赶明就先拿个人下来,好好给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看看。”
“张大人,那咱们应该拿谁呢?”坐在中间的郭胜摩挲着手上的大玉扳指,出声问道。
“皇甫嵩如何?”孙璋提议道,早年皇甫嵩曾上书弹劾过他,现在落进下石的时候可不能放过。
宋典出声道:“不可,皇甫嵩先前长社大胜,正得陛下欢心,不宜此时动手。”张让点点头,对他的话有些认可。
郭胜不摸扳指了,笑嘻嘻的开口道:“诸位既然觉得皇甫嵩不合适,那就拿卢植吧。一来他身后无世家大族支持,二来他在那些腐儒中颇有威望,这可是上好的人选。”
满座常侍微微点头,略微一想都觉得如此。唯有中常侍宋典依旧皱着眉,“诸位,先前我得了密报,卢植在前方大胜张角,已将他们逼到广宗。若是此时对他出手或许也有些不妥。”
蹇硕性情急躁,又对卢植多有恶感,于是出声打断道:“谁说是卢植立的功?我看未必!”宋典明了蹇硕意思,略微犹豫的道:“那就是清河王了,其余董卓,孙坚之流不是官位先前犯事就是官位太低,都不合适。”
一提到刘缨,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宦官就是依靠皇帝宠信才得以生存,但眼下有一个人圣恩愈隆,下意识就让他们产生抗拒。
郭胜眼中精光一闪,笑呵呵的道:“诸位,我觉得清河王不错。”张让皱了皱眉,看向了卖关子的郭胜。
“诸位试想,清河王乃是皇室宗亲,天然上就与那些大臣不对路,抛开他身上的圣眷,他就是一个良好的人选。其二嘛,一个十五岁的孩童,难不成诸位都对付不了吗?”郭胜笑着反问道。
张让一下陷入了沉思,抬头看向其他的常侍,出声问道:“那诸位意下如何?”“可。”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赵忠开口道。其余毕岚、栗嵩、段珪、高望等人纷纷出言附和。张让有些忌惮的看了眼身旁这个艳丽的‘女人’。
“既然如此,那就是定在卢植身上了,接下来还要诸位同心协力了。”张让沉默了一会,最终开口拍板。
十常侍‘朝议’结束了,三三两两的散了,郭胜慢慢走出了宫殿,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对赵忠回以微笑。赵忠带着浅浅的笑,让人感受不到腌竖的阴柔,反倒有些秀美的怪异之感。“告诉你家主子,他说的事我已经做到了,让他准备好。”略微一抚手,捻一个兰花指,赵忠低声吩咐道。
洛阳,宗正府中宽敞的后院内。刘焉戴个斗笠遮住艳阳,手持着一个竹竿坐在府中池旁垂钓,鱼竿猛地一沉,刘焉手轻轻一提,一条肥美的大红鲤鱼跃出了水面,激起朵朵浪花。“上钩了,该浮出水面了,也到收获的时候了。”他遮在帽檐下的脸颊露出浅浅的笑容,自言自语着。
大汉四百年基业,到而今也是在风雨中飘摇。一时间风云变幻,或明或暗,或强或弱各方势力都开始怀揣着各样的心思。
天渐渐阴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风阵阵的吹着。刘焉收起了鱼竿,拎着的鱼线上正有一只红鲤鱼。“风雨飘摇的时候才是最适合垂钓的时候。”刘焉不禁笑了起来,感叹道。
“扑哧”一声,那原本被溜的精疲力竭的大红鲤鱼一个摆尾,用力一甩,竟然一下就挣脱开来。“噗通”一声重新落回了池中,刘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狠狠的折断了鱼竿,用力掷在地下。不复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对一旁侍立的下人低吼道:“给我抓,抽干了水也要把那条鱼找到!”
刘焉攥紧了拳头,原本的好心情付之一炬,额头青筋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