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哥，我只是习惯绕路而已。”
陆雨回头，语调中没有丝毫慌乱。
“是吗？”孤鸿笑着。
当时，孤鸿刚刚穿越，意识与身体还有些混沌，突如其来的陌生环境，对他的判断造成了影响。
第一次见到陆雨，是在客栈门口，孤鸿静心回想后，终于明白，陆雨并非从远处林中走来，而是突然就那样......
凭空出现。
如果是过去，就算没有亲眼看到，凭借灵法感悟，在陆雨出现之时，孤鸿恐怕就已经出手了。
然而当时，些许的恍惚，让孤鸿变得没那么果断。
他只是在陆雨离开后，以灵法感应一番，这才发现了“山鬼”的气息。
山鬼，其实并非魂魄，乃灵界五族中的“异”，多由山石、泥潭、湖泊、甚至一些腐烂多年的尸体化成。
这些东西，都属于常人眼中的死物，经由某些巧合，才聚敛起一些灵动，然后慢慢有了意识。
也就是所谓的“由虚化实”。
论到等级，即便在“异”族中，山鬼也属于较低的那一种。
它们大多与世间没有任何联系，遇到人，会如同天性一般的，施以迫害。
有的山鬼只是令人在山中迷路，有的则会窃取行路人所携带的东西。
山鬼能力有限，除了简单的障眼法，他们几乎不会别的什么。当然，在山中迷路，也是会害死人的。
如果有五百年以上的山鬼，便能施展一些低阶法术，对人的危害也更大。
可在道家眼中，这也算不得什么，五六百年的山鬼，遇上刚入门的“道徒”，也只有逃命的份。
然而，有一种山鬼，却不能同日而语，
——魑魅。
眼下，
孤鸿说道：
“桃木枝是山鬼最怕的几样东西之一，陆雨，要不你再让我捅一下？”
说完，孤鸿右手从袖口里拿了出来，握着一根匕首长短的尖利树枝。
这一次，孤鸿将它顶在陆雨胸口上。
“苏三哥，你疯了。”
陆雨极为镇定，
“忘了上次的事情吗？你也说我是山鬼妖孽，但后来，不是都证明了吗？”
“证明。”孤鸿笑道，
“是啊，你用自己的血，给出了最有力的证明，我当时完全以为，自己出现了失误，心想你可能只是常年行走山林，沾染了一些污秽气息，
却没有意识到，那个时候，差一点就死在你手中。”
“苏三哥，我怎么会让你死呢？”陆雨说道。
“你大概不会让苏元贞死，但你却知道，我早已经不是那个书生了。”
孤鸿说完，陆雨选择沉默，眼神也开始慢慢变化。
“菜刀。”
孤鸿接着说道，
“当我将桃树枝刺入你身体后，我完全忘记，那把菜刀还在你手中。
如果当时我刺得再深一些......陆雨，那把菜刀就会划开我的喉咙，对吗？”
陆雨仍不开口。
孤鸿突然笑了，
“想起我当时那副信誓旦旦，自以为是的样子，真是找死，根本没有料想到，你会是何等存在。”
陆雨说道：
“苏三哥，让我走吧，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我只是做一个掮客，幽凉城这个地方，也不会因为我受到任何影响。”
孤鸿点了点头，
“除了被迫无奈，差点杀了我之外，你的确不曾‘嗜人’，
这也是为何，你身体洞开后，流出的是人血，因为你附身的这个陆雨，是自愿交出身体，他当时根本就没死。”
“苏三哥你能明白就最好了。”陆雨说道。
孤鸿放下手中桃木，
“陆雨，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你为何要创造出那些‘人’？”
陆雨的回答，还是那句话：
“苏三哥，你不会明白的。”
孤鸿闭眼，
“那好，我就说我明白的那部分，”
睁开双眼时，孤鸿周身散发出异样气息，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声音也更为浑厚：
“魑魅，山鬼之首，最早可追溯至上古黄帝时期，
全盛之时，唯有神龙方可压制，
后被看作山中精怪，也有人将其供奉为山神，
经上古‘涿鹿之战’后，魑魅销声匿迹。
奇门《万灵册》有载，‘魑魅为神龙所败后，退尽修为，溶入群山之间，方避开一死’，
妖孽，你可是生于距此六千里外洛珈山？”
被孤鸿声音震慑，陆雨一愣，
“是，但......”
孤鸿立刻又道：
“妖孽！你可曾‘以心幻形’，在人间生无端之祸？”
陆雨感受到一股压力，摇头道：
“我没有，我没有害人。”
“你虽不害人，但世上能造就活人的，唯有天地、父母，你以一己之私，塑造十七条生命，依照天道，你便是他们的父母，
但你何曾尽过父母之责？
我道眼中，但凡活人，无论从何而来，皆为生灵，你造就十七人，却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此番行径，不是杀人作孽，又当如何！？”
陆雨缓缓后退，用手捂着自己的脑袋，
“不，我没有杀人，没有害人，我只是......”
孤鸿又大喝道：
“休要狡辩！妖孽！速速现形！”
说完，孤鸿手中桃木向前刺去，瞬间，便扎入陆雨胸膛。
草鞋掮客头颅低垂，背后箩筐掉落，
片刻寂静后，只听他说：
“我......不想做魑魅。”
当陆雨猛然抬头之际，插入胸口的桃木，忽然像是被什么给拽住，然后被扯进了陆雨体内。
破口中，大量液体涌出，却并非鲜血，而是泥浆一样的东西。
“当心！”
白纱忽然说道，而此刻，泥浆却已经蔓延在孤鸿脚底，顷刻间便裹住他的双腿。
陆雨脸上，五官扭曲恐怖，就跟那十六名“死者”背后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的身躯紧绷，胸口更是不断上扬。
孤鸿面无表情，只见陆雨胸前破口彻底裂开，一个头顶长满坚硬触须的头颅，从陆雨胸口探出。
地面泥浆之中，无数扭曲古怪的身体，破土而出，它们快速爬向孤鸿，很快，便测底覆盖他腰部以下的位置。
白纱不得不退出很远，此刻只能默念心经。
“看到了吗？”
陆雨的声音，变得极为阴沉，
“这些就是你所谓的生灵，苏元贞，它们，不过是虚无罢了。”
“傻小子，”
孤鸿声音恢复平静，
“天下苍生......皆来自虚无，”年轻道人淡然一笑，“就跟你一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