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存心掩盖,而且......不是一开始就给你指明方向了吗?”
说这话时,孤鸿已经走在返回的路上。
又是临近黄昏,好端端的天色,突然又下起零星小雨。
幽凉城这块地方总是一如既往的压抑,但也许并非因为天气,就像刘俊义说的那样,只是心境作祟罢了。
经过打铁铺,玉惜姑娘看到孤鸿,就像见了鬼一样,赶紧将门掩上。
但孤鸿还是在门板合拢前,瞥见他父亲正面无表情,用铁钳夹住滚烫热铁的身影。
酒肆中,老板娘生意正好,忙得不可开交,或许是没留意孤鸿经过,却也可能只是假装没看见。
孤鸿忽然意识到,老板娘或许是因为苏元贞,才一直留在这里,而现在......
带着些期待,孤鸿沿山坡回到客栈,就算看不到“客人”,他也希望屋里能有个小偷强盗什么的,至少还能试着敲诈一下,看能否解决之后几天的口粮问题。
“连根毛都没有。”
看了一眼后,孤鸿便颓然坐在门槛上。
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思考任何事情,如果宇文龙越足够聪明,就该抓住那条线索,解决最后的问题。
但未开慧根的少君,真的......
“唉,怎么又开始想这些了?”
孤鸿猛地站起来,打算出门,到西边的林子里摘一些果实。
半个时辰后,孤鸿虽然所获不多,但怀里一捧桃子,多少也能抗一天。
回到大堂,刚把桃子放在桌上,孤鸿便听身后传来“叮铃”一声。
转头向上看去,门上挂着的风铃纹丝未动。
低头再看,却见一个戴着尖顶大圆帽,手持禅杖的身影,正站在门前。
“毫无气息。”
孤鸿有些吃惊,他第一次见到周身没有任何气息的人,
眼前这僧侣,连呼吸都仿佛只是一阵虚无。
更奇怪的是,僧侣全身上下都缠着白色布条,脸上也是,圆帽之下,估计也只露出了眼睛。
此人一身尘土,背上背着经笈(僧人用来放置经书、衣物的筐,背上后比人高,顶部可放置雨伞。),一手杵着鸣杖,另一只手则微微向前,手中有个略显陈旧的钵盂。
云游僧松开鸣杖,微微躬身施礼,即便此刻不说话,孤鸿也知道是来化缘的。
孤鸿点头,算是还礼,然后拿起三个桃子,走上前,打算放入钵盂之中。
然而,那只缠满绷带的手,却将钵盂一翻,底部朝上,阻止了孤鸿的动作。
云游僧摇了摇头,悬在空中的钵盂仍旧往前伸着。
孤鸿觉得,僧人不太可能是嫌少,便问道:
“大师何意?”
本以为对方会接着摆酷,但令孤鸿意想不到的是,绷带之下,竟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贫僧来此,不为化缘,只为‘化心’。”
当孤鸿听见“化心”二字,表情随之一沉。
“滚。”
给出这个字,孤鸿便转身返回大堂。
接下来一整天,孤鸿哪儿都没去,一直在西院中,静心调养苏元贞的肉身。
然而,门前那个毫无气息的云游僧,却总让他心烦意乱。
对方半点气息也没有,但并非五族邪秽,孤鸿根本无法感知,可即便不去看,他也知道,这尼姑不会轻易离去。
到了竖日清晨,孤鸿终于忍不住,走向了客栈。
看到云游僧坐在大堂,正伸着懒腰,孤鸿才发现,对方也并非是块迂腐木头,至少晓得在屋内避雨。
“施主,可否已经想通?愿意将那颗心化给贫僧?”
孤鸿也收起心中烦躁,缓缓坐回门槛上自己的老位置,低声道:
“此心非恶,大师何苦要化?”
云游僧站在一旁,
“善恶一念,恐有不测,此心过于强大,若不以佛法化解,只怕将来施主会后悔,方圆万里,唯有施主一人可解此难。”
孤鸿没想到,僧人最后还奉承了自己一句,当下便是一笑。
“大师,你乃高人,但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云游僧道:“施主错了,贫僧毫无能力,只是洛珈山下一座小寺的普通僧人,师父让我下山求法,说幽凉城西郊的苏先生,能教我很多。”
孤鸿觉得她说的亦真亦假,
“我能教你什么?”
“不知,故而前来拜师,至于那颗心,师父说,万望苏先生能够出手。”
“你师父是何人?”
“家师慧念长老,已经圆寂。”
对于佛门,孤鸿最深刻的理解便是,尽量远离。
但以眼下情况,估计这尼姑是打定主意要赖上自己。
而且他一看就不像玉惜那么好打发,难道诏灵空间铸成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佛道两家,在这里相濡以沫?
“一个玉惜,一个女和尚,都想拜我为师......这是艳福吗?”
思索片刻后,孤鸿终于又点上一支卷烟,
“大师该如何称呼?”
“师父没有给我起法名,一直叫我‘白纱’。”
“白纱?”孤鸿不禁笑出声来,“可我看你怎么像是白布?”
白纱回答道:
“师父说,我虽入佛门,但在顿悟之前,仍是女子,出门在外,风餐露宿,日晒雨淋,若不包裹得严实些,周身娇嫩肌肤,便会迅速变黑、干燥、老化,将来万一想还俗了,肯定是要哭成王八蛋的。”
孤鸿一阵无语后,说道:
“你们家佛寺不会是叫资生堂吧?”
白纱摇了摇头。
孤鸿也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那么,关于那颗心,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
回到草屋后第三天,
陆雨收拾好行李,又看了一遍纸上记载的货品名录,这才开始出发。
走到院门前,他突然回过头来,看向竹竿上用白衣和纸画人脸做成的假人。
许久后,草鞋掮客露出会心一笑,然后转身前行。
对面,苏三哥嘴里叼着卷烟,双手交叉在袖口,正朝他缓缓走来。
“苏三哥......”
突然看到身后那个拄着鸣杖的僧人,陆雨不禁一愣。
“苏三哥,你又要进城吗?这位大师是......”
“她叫白纱,是我的,嗯,徒弟。”
孤鸿说完,白纱手中鸣杖上的锡环,不禁摇晃了一下,发出叮铃之声。
“徒弟啊。”陆雨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呃,我要出去办货,就先走了,回来再给苏三哥你带吃的。”
说完,陆雨朝孤鸿身后走去,擦肩之时,孤鸿再一次用手拍在他肩膀上。
“官道在左边,从我背后走,是树林,树林再往后是荒地,再继续,就是悬崖了,你是打算从悬崖上跳下去,觉得这样赶路更快吗?”
陆雨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孤鸿接着说道:
“哦,想起来了,山鬼跳崖,是不会死的,更何况是山鬼之王......魑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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