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愣,忙转头看去——
是娲!
她颤抖着,紧紧攥着的双拳垂在腿侧,一双玉足死死的扣在地上,沾上了些许尘土。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眸中泪珠依然在不断地淌下,一只琼鼻微微翕动着,贝齿咬着下唇,唇与齿的缝隙间渗出几缕血迹来。
二人对视着,看着对方熟悉到仿佛刻在了魂中的容颜,都是愣住了。
“凌晨——!”
娲看着看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噔噔噔”地就跑到了凌晨身前不远,纵身一跃便搂住了凌晨的脖子,整个人便如树袋熊似的挂在了凌晨的身上。
凌晨看着娲这副模样,也不禁显出几分愧怍之色来。
自己这好端端的便晕了过去确实是有些太过于让人惊惶了。
抬手在娲的背上轻轻拍着,安抚着她激荡的情绪,凌晨转过头向华胥笑了笑:“等下再继续吧?”
凌晨一只手指了指娲:“你看她这样子来祭天的话,神看了也会不高兴吧?”
虽说凌晨来自无数个世纪前的科学的时代,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用接近华胥他们的思维方式的语言去交流。毕竟凌晨很清楚,哪怕是当时的科技与科学,依旧是有着诸多的局限性,这一点在每个时代也肯定都是有的,而且只可能更大。
“咳咳...”
凌晨的耳中传来些似是很熟悉的咳嗽声,转头一看,这才发现是螭这家伙。他还是没敢直接爬上来,仅仅是在祭典台下朝自己挥了挥手。
微微扬起嘴角朝他笑了笑,凌晨正欲说些什么,在他怀中的娲却抬起头,看了看凌晨,“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又见着台下的螭脸上挂着些戏谑的笑容,面上不禁染上几丝羞红。脚下轻轻跺了跺,娲扭开凌晨搂着自己的双臂,抬起双手朝螭扮了个鬼脸便轻巧地蹦跳着回了自己祭天时在的那个位置。
“咳咳...”
轻轻咳嗽两声,娲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眼珠子却是滴溜溜地转着。看见凌晨还傻站在哪儿,想了想,抬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示意凌晨坐到那儿去。
凌晨赶忙应允,偷眼看了看依旧保持着祭天时姿势的华胥,偷偷摸摸地窜到了自己那个位置照着娲的姿势跪坐下来。
“给你的。”
娲从衣服里掏出一段打着绳结的绳子递给凌晨,却不料前面刚准备开始动作的华胥身形僵了一僵,转身剜了娲一眼,又将身子转了回去。
“咳咳...”
华胥重新将手中的绳子举过头顶:“前继勇武,后启明康。巍巍华胥,如水汤汤。有男凌晨,英姿煌煌...”
“可承族公,以延辉光!”
华胥的声音猛然高亢,整个人“扑通”一下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双手前伸,华胥的身体慢慢俯下,一直到额头接触地面,染上几分尘土,她的泪悄悄滴了下来。
她也是人,她也会担心自己的女儿,担心自己所认可的女儿未来的伴侣,她无法接受自己女儿与其伴侣的结合是不受上天眷顾的。
“呼...”
华胥的眼睛闭上,轻轻舒了口气,猛然抬起了头,可下一瞬却又猛然砸向了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响来。
“咚!咚!”
华胥的头一次次用力砸向地面,原本光洁的额头被混合了尘土的鲜血染上几丝污浊。
可她的表情却相当的放松,她直挺挺地跪着,感受着自遥远天际掠过,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温暖阳光,华胥的嘴角扬起一抹发自心底的微笑。
深深地吸上几口气。
“起!”
华胥随着自己声音的扩散慢慢站起,额上渗出的血迹也慢慢凝聚成滴,混杂着或许存在的泪珠滑过脸颊,流下两道痕迹,随后滴落在地面。
啊啊,华胥心中不禁有些感叹,还记得当时生下娲时的阳光就如同现在这般耀眼。
现在她都这么大了,都当上族女了...
华胥的双眼半闭着,眼前浮现出娲从小到大的那点点滴滴,那一笑一颦。随后,她转过身去,将手中的绳子轻轻放到了正伸出双手的凌晨的手上,仿佛将什么东西也压在了凌晨那并不宽阔的肩上。
该你了。
华胥并没有把这三个字说出口,只是用自己尚带着温暖而耀眼的骄阳热度的眸光投向了凌晨的双眼。
轻轻拍了拍凌晨的肩头,华胥缓步走到凌晨的身旁坐了下来。
凌晨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也没有人告诉过他,但他此刻却像是提前演练过无数次般熟稔且自然。
转过身将捧着两根绳子的手微微放下,让娲将她手中的绳子也放在自己的手上,接着再转过身面对着台下根本数不清数量的黑压压的华胥族人。
族女祭,这是华胥部除族长继位大典外最重要的一次祭典,哪怕是每年春天举行的祭天仪式都要稍次。毕竟这就相当于封建时期的“立储”,再加上族女祭一代仅仅一次,除非那一代族女死亡,不会有什么再作更换的可能,重要性自然就显而易见了。
但现在,面对台下这些绝大部分都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完全陌生华胥族人们,凌晨却没有丝毫的胆怯。他忽然觉得,直到现在,自己可能才真正的成长了些许。
蓦然间,凌晨的眼前浮现出华胥之前看向自己的目光。那道目光看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心就仿佛被温水烫慰一般,很温暖、很惬意。凌晨看了一眼台下的华胥部族人,微微将头昂起,让自己的脸颊可以正对着那束光芒来临的方向。
“呼...”
将胸中最后一缕浊气呼出,凌晨的心像是打破了一层障壁,又像是抹去了一层积蓄已久的灰尘。
父母的面庞从他的眼前闪过,凌晨听到了——
“晨儿加油,爸爸妈妈会一直祝福你的...”,这是妈妈的声音。
“阿晨,接下来的路还是只有你自己去走,爸爸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这是爸爸的声音。
不觉间,一滴晶莹从凌晨的面颊滑落。
“我知道了...我会过的很好的...”凌晨喃喃着。
“我的兄弟姐妹们!”
凌晨微微低头看向台下的华胥部族人,眸中的锋锐之气喷薄欲出:“我便是华胥部这一代的族公!”
“我是娲的爱人!”
“我喜欢着她的同时,她也欢喜着我!”
“我也是我们族里武勇的巅峰!”
“我和娲会带着你们走得更远!”
“我是凌晨!”
拼尽全力的大声呐喊,凌晨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华胥族人的耳边,也在他们的心中回响着,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一时间便有些愣住了,哪怕是台上的凌晨与娲也是如此。
转过身将娲拉起,凌晨牵着娲走到台前,面对着她,眼中的情感仿佛就要夺眶而出一般。
“娲,我喜欢你。”
“我与你的感情不需要神明来维系,只需要我们自己。”
凌晨的双手在娲的手上摩挲着,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而其中蕴藏着的感情却要比高亢时更觉醇厚:“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为你沐浴更衣,我愿意为你洗菜淘米,我愿意为你纺织耕地,我愿意陪你看落日与晨曦,我愿意带你寻世界的终极,我愿为你所向披靡。”
凌晨的声音就像梦呓一般低诉着,而台下的华胥族人们也没有因为听不到凌晨的声音就一哄而散亦或是满堂嘘声。
他们没有,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台上宛如洪水一般汹涌的深情,看着那百炼精钢所化成的绕指纤柔。
此时,就跪坐在台下的螭喉咙稍稍滚动,他的眼中同样有着深厚的感情溢出——
他同样喜欢着娲,不像其它族人般是因为美貌或是身份,仅仅因为她是娲。
而他现在看着台上那一双璧人,说不羡慕自是不可能,但是他知道有更适合她的人,而且她同样喜欢着他。
那自己还要做什么呢?
螭微微摇了摇头,心中苦笑一声——
只有祝福他们了。
“娲。”凌晨轻轻唤了一声。
“嗯...”娲微低着头应了一声,微微探出青丝的耳朵也染上了几分羞涩。
“为了你,我可以所向无敌,为了你,我可以忘了我自己。”
“因为我知道,你也可以。”
身体前倾,凌晨在娲的额上如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吻。
“嘻嘻~~”
凌晨的脸上忽然绽放出阳光一般的笑容。转过身,面对着台下无数华胥族人,凌晨将自己牵着娲的手高高举起——
“因为我喜欢你,不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