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龟兹大营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战前准备,若离站在帅帐中间开始下达命令,“兜日勒、谢安,你们各自领三千士兵攻打盘橐城的东门,南门;郭达你领两千人在后方策应。我领剩下的人防备疏勒的援兵。
今天的雨是老天爷赐予的不二良机,任何懈怠必将严惩不待;尔等去吧”
众人齐齐扶胸道,“喏!”
看着众将离去,若离不仅感慨,自己终究是选择了稳妥的办法攻城。
永平十八年九月十八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龟兹联军冒着小雨向盘橐城杀来。
杨和一看敌人的攻击方向,命令道,“命令西门和北门各分出三百人,携带所有火油增援南门和东门。”
部日固德和阿力克立刻应道,“喏!”,而后飞快的分开,分别跑步通知。
此次,兜日勒和谢安都用一千盾牌挡在前面,一千弓箭手前进到距离城墙八十步的地方严阵以待,后面的一千士兵各个都牵着备用的战马,战马上拖着满满四褡裢的泥土。
班超命令道,“不急着打,等他们前进到第四道壕沟的时候再反击。”
龟兹此次的决心很大,到了第三道壕沟,毫不犹豫的开始宰杀马匹,直接把马匹和泥土同时推入到壕沟中,上面再用泥土填瓷实。不到一刻钟,第三道壕沟已经被填平。马匹和泥土使用了还不到一半。完成填充的士兵开始十人一组,扛着云梯,跟着队伍前进。
龟兹大军开始迅速继续推进。刚刚来到第四道壕沟。班超断然命令道,“反击开始!”
曹武和田虑同时大吼,“弟兄们,扔”
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看,扔出去油罐就能砸到,只见两千个油罐如仙女散花一般密集的砸在龟兹联军的各个角落,火把也随之掉落。
“啊!”“嘶鸣!”人类的哀嚎声和马匹的嘶鸣声混成一片。龟兹士兵惊异的发现,疏勒城扔出来的火油,在雨中仍然可以燃烧,一千罐火油实在是太密集,大部分的士兵和马匹统统被覆盖。
于此同时,负责压制城墙的弓箭手也开始连续不停的射出箭雨,掩护城下的士兵灭火或者撤退。
有的重盾士兵毫不犹豫的刚把着火的盾牌,立刻就被受惊的马匹撞进壕沟里;受惊的马匹开始向四方乱跑,一瞬间就破坏了龟兹联军严整的防御阵型。
还在火海之外的士兵立刻扔掉云梯,扭头就跑。已经在火海中的士兵不甘心被烧死,在泥浆中拼命打滚灭火。
杨和、曹武、田虑嘴里都轻声念叨着敌人箭雨覆盖的轮数,为了拯救火海中的士兵,敌人的弓箭手毫不停歇的连续射出了整整二十箭。
到箭雨暂停时,能跑的龟兹士兵都跑了,受伤的还在不停的哀嚎。
所有人都明白战机稍纵即逝,箭雨一停,杨和等人就大声命令,“反击,放箭!”
城墙上的箭雨同样犀利,除了少部分射向受伤的士兵,大部分都射向了联军弓箭手。
顿时联军的弓箭手就倒下一片,剩下的人连忙后退。身后百步的郭达一看,大声喊道,“一个千人队去南门,剩下的跟我去南门”
百步距离对于骑兵来说,转瞬即到,千名骑兵在马上就弯弓搭箭向城墙上覆盖。
也就反击了三箭,汉使们就看到敌人骑兵弓箭手的靠近,连忙喊道,“避箭,快,趴下!”
刚才的反击是犀利有效的,杨和盘算了一下战果,两边的敌人被烧死、射死、践踏死的加起来能有两千多人,受伤的足足一千多人。虽然敌人依旧处于兵力上的优势,但是这个优势已经不大了,他们打不下盘橐城。只是油罐只剩最后的五百罐了。
若离在远处看着东门和南门外顽强燃烧的火焰,对传令说道,“去,命令他们继续进攻,把尸体推到壕沟里,用湿润的泥土来扑灭火焰,进攻,继续进攻!”
让郭达的生力军作为弓箭手压阵,兜日勒、谢安取出了最后的一千张重盾,一人一半,而后指挥部队再次进攻。
打到现在,龟兹联军的眼中各个一片血红,刚刚被烧死,射死的有很多都是他们的朋友、玩伴,昨天还一起喝酒,一起聊天打屁的战友。可是现在,他们要么死了,要么一个个的在后方哀嚎,一场雨下来,能扛过去的也不知有几人。报仇,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此时,不停掉落的小雨降低了他们对于火焰的恐惧,仇恨充斥着每个人的心灵。
杨和趴在垛口,看着龟兹联军冒着雨顶着大盾不住的前进,他们用湿润的泥土不停的扑灭火焰,把死人和死马推入壕沟,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很快就要填满第二道壕沟。
心里泛出一丝冷笑。他扭头命令道,“把剩下的火油都抛出去,烧掉他们的盾牌。”
最后的火油罐终于全部扔出,人烧死的不多,但是盾牌损失很大,兜日勒一见,心中顿时一喜,疏勒人的火油用完了,他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进攻了。现在只要将这些燃烧的盾牌解决掉即可。
杨和此时下令道,“命令内城的弓箭手,开始抛射,告诉我们的人,都老老实实防护好,趴在地上。”
有着汉使的统一指挥,内侧的疏勒妇女弓箭手大军已经集结在东、南两个城门的内侧四十步左右的位置,由于现在人手充足,各级军官们甚至有时间把力量小的弓箭手从队伍里剔除。
看到城墙上的旗语,东城内负责的汉使吴勇大吼道,“大家准备!”
只见房顶上,街边站立的神色肃穆的一千多男女一起弯弓搭箭。
“射”吴勇大吼,手中的小旗用力挥下。
之间一片密集的箭雨毫无征兆的扑向龟兹联军,还在干活的士兵纷纷中箭,城外一时间鬼哭狼嚎,只有举着重盾的三百名士兵和习惯手里拿个盾牌的士兵以及他们掩护下的士兵安然无恙。
箭雨并没有停止,在汉使的指挥下,妇女弓箭手大队一连射了五轮才停了下来。很多龟兹士兵满身插满了羽箭,早已了没了呼吸;还有一些伤员,不停的喊着妈妈勉强挣扎。
虽然箭雨的力度并不是很大,数量也仅仅只有五轮,有些妇人因为紧张,抛射的角度过高,还给守城士兵的头上来了几箭;但是,这次突然密集型远程攻击足足射倒了东南两面一共一千多龟兹士兵。使得能够参与攻城的龟兹士兵数量急剧减少,士气也遭遇了极大的打击。
郭达等人在看到箭雨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抛射,只是他们距离城墙足足百步之远,废了半天劲射上城头也后继乏力的掉落在妇女大队的面前。
当然,有一些使用强弓的羽箭还是射倒了几名疏勒妇女,只是这么一点损伤,对于众志成城的疏勒民众实在不值一提。
虽然整体上已经折损了四千人,可是龟兹联军已经杀红了眼,好不容易填平了最后一道壕沟,龟兹人开始架起云梯进攻。
杨和很清楚,一旦龟兹人杀上城头,为了避免误伤,敌人的弓箭手部队只能前移,进行精确射击,甚至他们必须分出一部分弓箭手,拿起刀盾进行近距离搏杀。远程箭雨覆盖也将不复存在。
好在,妇女弓箭手大队建功不小,敌人的数量优势再度削减,对于盘橐城守军来说已经并非不可战胜之敌。
看到龟兹人已经开始爬云梯,曹武、田虑等人大喝,“打,砸石头,放箭!”,随着疏勒士兵举着巨石轰然砸下,惨烈的攻防战由此展开。
郭达也毫不犹豫的命令弓箭手前移五十步,对城头的疏勒士兵开始精确射击,到了此时,他也不再有火油的顾虑,跟着弓箭手一起前进。
杨和大声命令道,“让李四把人分成两组,分别增援东门,南门;命令西门和北门的守军,各留下五十人监视,剩下的也全部过来增援”
言罢,杨和一侧头让开了来袭的羽箭,而后,他弯弓搭箭直取郭达。
郭达毫不犹豫的滚鞍下马,以马匹作为掩体,回箭反击。
为了保卫家园,疏勒士兵的士气高涨,一名士兵刚刚举起巨石想要扔出去,忽然一支羽箭射中他的肩膀,“啊!”他不顾疼痛大声咆哮着把两个人头大的石块砸向正在爬云梯的龟兹士兵。
龟兹士兵无处可躲,直愣愣的被砸了下去,这名士兵根本来不及照看伤口,重新举起一块石头往下砸。他刚刚砸完第二块石头,就被城下的另外一支羽箭射中了胸膛,此时,一名龟兹士兵就要爬上城头,他嘴里叼着弯刀,刚刚在垛口的另一侧露出头。
“不能让他上来,死也不能”疏勒士兵对自己说着,忽然从身体又爆发出来一股力量,他不顾剧痛向着龟兹士兵直扑了过去,抱着龟兹士兵滚到了城下。
还有疏勒士兵挥舞长矛刚刚捅死一名露头的龟兹士兵,还没有来的及兴奋和选择下一个目标,就被城下的弓箭手射死。
“放箭、放箭!”城上箭如雨下,疏勒弓箭手们顶着对手的压迫拼命反击。不时有龟兹弓箭手倒下,在与城头的对射中,他们没有防护,视野受限,加上天上掉落的雨水不断干扰,终究是吃了亏。
“嗖”一直羽箭射中了伊万面前的马,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嗖”杨和的羽箭就到了,伊万只来得及把头一侧,“叮”羽箭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肩胛骨,巨大的力道拉着他连续后退了两步,不等他站稳身形,“叮”来自班超的一箭,射中了他的胸膛。面有不甘的伊万口吐血沫,仰天倒地,渐渐没了生气。
当进攻方没有了绝对兵力优势,防守方又众志成城的时候,胜利的天平终于缓缓朝着防守方倾斜。
守军的靠着城墙的掩护,比龟兹弓箭手小的多的损失,开始慢慢压制龟兹弓箭手。
“叮”彼得的肩膀再次中箭,箭的力道很足,把他足足推着走了一步。还不等他反应,旁边的南克儿给了他一脚,在踹飞他的同时,让他避开了另一只来袭的羽箭。
而南可儿看也不看他,弯弓搭箭,一箭就把一名龟兹弓箭手射下马,“六个”,南克儿嘴上冷酷的数着数,转身缩头躲在城墙后,再次弯弓搭箭,而后转身射击。
鏖战良久,终于龟兹的刀盾兵看到弓箭手也已经损失过半,无法再压制城头的时候;当身旁的尸体鲜血太多重新唤回他们的理智的时候;当天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停歇的时候;他们的士气终于崩溃,开始撒开腿拼命的后撤。
弓箭手一看刀盾兵逃跑,也不顾身边的到底的战友死没死,拨转马头飞快的逃离。他们不敢不快,因为他们此时也在城上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动作稍微慢一点,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若离远远看到了这一幕,恨不得转身增援,一点,就差一点,盘橐城就可以拿下了。可是他不敢动,身后的两千骑兵更加不敢动。
在他的不远处,孙平带领的三千疏勒骑兵已经严正以待,即使这些士兵的单兵能力略逊于龟兹骑兵,但是他们有三千人,数量的差距足以抹平质量的不足。
看着天空已经完全放明,雨也不再继续下,若离明白,战机已失,盘橐城终究是拿不下了,这一战,龟兹损失惨重,等待他们这些残兵败将的将是龟兹贵族的无情问责。
等到兜日勒带领剩余的联军士兵退回大营的时候,若离也带领两千骑兵撤出了战场。
当孙平领兵进入盘橐城的时候,杨和等人正在往下运吕文的遗体,刚刚那场惨烈的攻防战中,终于又有一名汉使阵亡,二名负伤。
刚才的攻防战,疏勒士兵一共阵亡了两百九十八人(包括三名妇女弓箭手),有三百二十二人负伤。
孙平沉默的走到吕文的身边,吕文脖子上的箭已经被取出来了,此时的他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清秀的脸上无悲无喜,这个年仅二十七岁的汉子为了大汉的边疆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孙平看到吕文的荷包由于尸体的搬动,要从怀里调出来,他赶忙疾步上前,把这个荷包认真地塞回到他的怀里。旁边抬尸体的田虑等人,看到孙平的动作,一个个都没有动,一直等孙平弄完才继续走。
大家特别喜欢拿这个荷包开吕文的玩笑,说他太娘们气,整天捧着个娘们的东西没事瞎乐呵。吕文从来不辩解,更不回怼。他知道大家那是闲着没事开个无聊的玩笑而已。出门在外,谁的身上不带个亲人的念想?他就特别喜欢老婆和女儿联手给他做的荷包,带着它,仿佛感觉自己最亲的人就在他的身边。
身边战友的离去冲淡了胜利的喜悦,班超和杨和并肩站在城头,望着远处的龟兹大营,默然无语。他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阳光里,望着远方。
若离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回营后立即命令收拾东西后撤五十里。他的脑子里很清楚,如果现在不走,晚上很可能遭到疏勒骑兵的偷袭。己方的优势不再,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看着龟兹联军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杨和淡淡道,“部日固德,立刻让孙平派出探马监视龟兹人的动向。
动员所有的盘橐城老百姓,出城帮忙打扫战场,让孙平的人也去帮忙。这场仗,我们终于赢了。”
部日固德拱手道,“喏!大人!”
杨和继续平静的说,“阿力克,去通知张青等人统计一下战功,辎重营里的女人也该分出去了。除此之外,你这次也立功不小,班大人有功必赏,拿着赏赐,去把伊莲娶了吧”
如果是从前,听到这个消息阿力克肯定高兴的跳起来,可是现在,经历了如此残酷的攻防战,真正杀死两个敌人后,阿力克终于成熟了起来,他扶胸施礼恭敬道,“喏!多谢大人!多谢班大人!”,言罢转身传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