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后,第三曲全体解散,没有受伤的帮衬着伤员,三三两两,带着牲畜和女人,纷纷返乡。
入夜后,很多人难以入眠。
董强也是凉州调来的,没有去另外找房子,他带着自己的女人来到孙平家里,要了个房间,天还没黑就钻了进去,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再次出现的他,多少恢复了一些往日的自信和冷静,一个人坐在客厅,吃着肉喝着酒,等着孙平。过了一会,孙平也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房间,嘴里蕴含着满足的微笑,边走还边哼着小曲坐到董强的身边,也开始吃吃喝喝。
董强撇了一眼孙平,说道,“你房间里一刻钟前就没动静了,你丫的还磨叽着多待了一刻钟,演给谁看呢?”
孙平咽下肉,喝了口酒,抬眼回怼道,“老子都准备去西域玩命了,多跟自己的婆娘亲热一会怎么了?关你屁事!”
董强嗤之以鼻的呼了口气,不以为意的淡淡道,“你决定了?”
孙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仿佛穿透未来,而后认真的看着董强,平静道,“决定了。老子今年32了,错过了这一次,也许等到40也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
在哪里打都是打,都一样危险,就算是去西域更危险,但是相比收获,这点危险也不算什么,而且,老子信得过班大人和杨仲平,有他们在,就绝不是九死一生的买卖;就算老子运气不好,碰到了那个万一,老子也认了。
一句话,老子打定主意,赌这一铺!”
董强深深的看了一眼孙平,哑然失笑,说道,“没想到你个足智多谋的孙猴子,这次居然如此果断。曲里跟兄弟们怎么说,你想过吗?”
孙平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咚咚咚干了,“啊!真是好酒”他抹了抹顺着胡子流下的酒液,说道,“还能怎么说。老子就说,老子这次去是给弟兄们铺路去了,如果西域的局面真的打开了,肯定需要人手,老子就在西域,把弟兄们调过去轻而易举。如果老子死在那边,算老子的命不好,没带兄弟们跟老子一起死,也对得起他们了。”
“呵呵”董强哑然失笑,而后哈哈大笑,“哈哈哈!
你个孙猴子,粘上毛比猴都精的家伙,这话都能让你想出来,够滑头,哈!哈!哈!
老子也准备去搏这一铺。”董强说着,给孙平和自己都加满酒,拿起随身小刀割破手指在两个酒碗里各滴了一滴血。
孙平一见如此,也不用董强催促,毫不犹豫的拿过小刀也割破手指滴了两滴血。
董强举起酒杯,正色说道,“兄弟,此次去西域的一共也才三十来个人,我们算是相互扶持、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咱们干了这杯酒,兄弟携手同闯西域、永不相负!”
孙平也认真的正色说道,“肝胆相照、荣辱与共、永不相负!”
两人重重一碰杯,只见酒水四溅,而后两人同时珍重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郝川也在家中陪着老娘,与老娘、媳妇、自己的两个孩子、大嫂、大哥的三个孩子一起吃饭。
两个匈奴女人被他卖给了村里的李财主家,换了100两银子和两头牛,李财主很满意,他也很满意。
心事重重的吃完了饭,郝川拿了一坛酒,坐在庭院里的屋檐下,看着天上的星星,喝着闷酒,沉默不语。
老母亲李氏前些日子摔了一跤,此时也拄着拐杖走到院子里,跟他一起纳凉。
知子莫若母,李氏看着沉默的儿子轻声说道,“儿啊,有心事?”
郝川点点头,说道,“娘,杨军候要带弟兄们给班大人做随从,出使西域。我一直在想,去还是不去。”
李氏微微点头,慈祥的说道,“儿啊,你不是杨大人手下的郡兵吗?咋的不跟杨大人走呢?还瞎琢磨个啥?”
郝川连忙解释道,“娘,是这样,这次我们北征,我们曲在杨大人的率领下,立了大功,也死了很多人。这次去西域,杨大人让我们自己选,自己决定去还是不去。”
李氏温和的说道,“儿啊,大道理娘也不懂,娘就知道,做人呐,咱要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们本是普通的农家,祖上多少代也没一个读书识字的,你看看现在,咱村里除了跟你一个曲的刘亮,就你还认得几个字,捎带着四个娃娃都在读书、认字了。你说,你身上的学问是哪来的?是人家杨大人教的吧!
你跟着杨大人当了四年的兵,咱家的日子不是越过越穷,反倒是越过越好了,远的不说,就说这次,那10头牲口和100两银子决不能算小数目了吧,这些财货能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不少,照这样下去,咱家就算比不了人家李财主,称自己是村里的富户,也没人会说个不字。
是,你也跟着人家杨大人战场上拼命了。可是,这次北征拼命的人多了,你大哥,村里的刘二,赵武,任方几人哪个没拼命?
结果怎样?你大哥和刘二只有抚恤,赵武少了条腿才牵回来一匹马,任方倒是拿来些财货回来,能不能换头牛还不一定呢。
至于刘亮,虽然死了,但是他们家得到的除了抚恤,其它的跟你一样多吧?
你说说,这一切是谁给你的?嗯?”说着,李氏认真看了看郝川,发现郝川的眉头皱的不是那么深了,眼中开始热泪盈眶。继续说道,“
儿啊!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西域那么远的地方,风里来、雨里去的当然很不易。这个时候正是杨大人需要你们的时候,你说你现在离开,你那些兄弟会怎么看你?村里人又会怎么看你?
去吧,家里一切都好,虽然家里现在没个男人,日子总算还过的过去。”
听到这里,郝川已经满脸泪痕,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氏面前,七尺高的健壮身躯不停的颤抖,“娘!”他放声大哭,似乎要将全部的压力都哭出来。
李氏此时也热泪盈眶,他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走到郝川面前,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儿子的头,缓缓的把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默默的流下。
次日,郝川一大早就爬了起来,先检查了五个孩子的功课,又教了许多字。而后出门,找了几个人,开始马不停蹄的开始修缮自家的房屋和院子。……
杨和此时也从香雪的怀中爬了起来,在香雪的服侍下穿戴整齐,而后出门叫上张青、李四、贾多,带着两名匈奴侍女,前往曹建的府邸。
“咣咣咣”敲门的声音响起不久,曹宅的大门大开,开门的居然是曹建本人。
“哈!哈!哈!仲平,我就知道是你们,”曹建看到杨和等人非常高兴,开心的哈哈大笑,说着,给杨和四人每人一个熊抱,而后笑嘻嘻对杨和说道,“昨天你决斗的事情我听说了,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赢,怎么着,把欠老子的美人送来了吧,哟呵,还是两个,不错不错,够兄弟,哈哈哈!请进,快请进!”
见到曹建一切安好,杨和也非常高兴,故意说道,“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其中一个是给你那个瘸儿子的,你个老家伙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怕被几个女人吸成人干?”
曹建立刻回怼,“放屁!老子才四十三,壮的很,再来两个都不怕,老子还准备再多生几个壮大我曹氏血脉呢!”说着,摆出个强壮的姿势,显得男性尊严极为重要。
杨和笑道,“好了,别臭显摆了,我们大家伙一早就来看你,还不快请我们进去坐,好酒好菜的端上来。老子早饭还没吃呢。”
曹建立刻嬉皮笑脸道,“里面请,大爷们,里面请,好酒好菜马上就到。”说着对里面大喊,“曹武!你个小兔崽子别在娘们怀里窝着了,赶快出来,杨和他们到了,快,把人都喊起来,张罗酒菜!”
杨和等人刚坐下,曹武就穿戴整齐走了进来,显示出了不凡的长期训练的成果。他后面跟着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显然是曹家的媳妇,另外一个是他分到的匈奴女人。两个女人手脚麻利的给众人上好了茶,而后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曹武给杨和等人见了礼,而后在曹建的身边作陪。
杨和先是美滋滋的品了口茶,而后开口说道,“老曹,我们去西域的事情,曹武跟你说了吧?”
曹建此时也收起了大部分笑容,微笑回答道,“说了,谢谢你啊,这么好的机会也让曹武占一份,你放心,出门在外,你把他当亲儿子用都行,他只会成为你的臂助,绝对不会添乱。”
杨和笑道,“你少来,还亲儿子!曹武在我麾下用的本来就顺的很,不用你操心。我提这个,是还有其它的事情拜托你。”
曹建一拍胸脯,爽快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杨和笑道,“主要有三件事:
第一,这次北征,我们都得了些牲畜的赏赐,我想你帮我们把这些牲畜处理掉一部分,换成银钱,和其它的赏赐一起寄到我们四个各自的家里。
第二,我们自己留着的几个匈奴女人,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日子,还请你帮忙照看着,别让人欺负她们。
第三,我们去西域,如果运气好,会有不少东西运回来,其它人我们不熟,也信不过,在酒泉,我就信的过你曹黑脸,你这里就给我们做个中转站,把好东西卖掉,换成银钱,一半寄给我们各自的家里,你曹黑脸占一成,剩下的四成接济下这些年战死弟兄的家眷。”
曹建神色凌然,端起茶碗,咚咚咚喝了个干净,把嘴一抹,感慨道,“我曹建当兵20载,最幸运的就是交到了你杨仲平这个好兄弟。西域之行艰难困阻,时时有掉头的危险,刻刻有陷阱和埋伏。你们此行可谓是荣辱参半,九死一生。
可是到现在,你杨和不提一个字的困难和危险,反倒是事事把兄弟们的家眷放在心上。我曹建服了,这辈子我没佩服过几个人,你杨和算一个,是这个”说着,他把大拇指举起。继续道,“你放心,三件事我都给你办的妥妥的。”
说着,他扭头对曹武郑重吩咐道,“曹武,以后你就是杨大人的亲兵,你可以死,他不能死,你可明白?”
曹武正襟危坐对曹建保证道,“儿子一定谨遵父亲的教诲,誓死保护好杨大人。”
杨和微微一笑,对曹建说道,“言重了啊,都是一个锅里舀勺的弟兄,不必如此。”
曹建还想继续说,“诶!杨书生,你……”
杨和赶紧打断他的话,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多说,现在赶快把你们家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没吃早饭,老子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还不等曹家答话,曹武就站起身,对杨和说道,“大人稍等,马上就到,我去催一下”
…………
三日的时间过的很快,尤其是在每个人都在抓紧时间安排后事中,三天好像没有任何感觉的匆匆溜过。
这天辰时,第三曲含杨和三十六名士兵集合点卯,班超、董强、孙平都列席参加。
“朱有财!”张青点名
“到!”高大魁梧、精壮剽悍的朱有财大声答道。
张青点头,转身向杨和敬礼,高声汇报道,“秉军候大人,第三曲自屯长以下,应到三十五人,实到三十五人。”
杨和笔直的站在两排士兵面前,微微点头,沉稳道,“入列!”
张青大声道,“喏!”而后转身归队。
杨和说道,“弟兄们,三天时间到了,现在我需要大家的答复,我不希望大家一起回答,而是希望大家一个一个回答,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大家有什么就说什么。
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都是母亲的儿子,婆姨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家家户户的情况肯定大不相同。不去的绝对不是逃兵,就算留在酒泉,留下的兄弟还是可以帮出征在外的照看下家里。所以,大家不必有任何的压力。畅所欲言就可以了。
现在,从张青开始,一个个表态。”说着,杨和向张青点头。
张青大声道,“我愿意去,大人,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李四大声道,“我也愿意去”
旁边的冯昭大声道,“我冯昭愿意”
很快,第一排只剩下最后两个人,现在轮到了周坚,但是周坚嘴巴张了张,并没有立即回话。
杨和一看,立刻明白,他立即道,“周坚一会再回答,蔡炎你先说。”
蔡炎略带疑惑的瞅了周坚一眼,而后,坚定的说道,“我愿意。”
表态还在继续,很快到了第二排的中间,关林的位置。看到关林半天都张不了嘴,杨和也立即发声,“关林等一下,郝川继续”。
旁边的郝川大声道,“我郝川愿意”
一直到所有人都表态完毕,杨和看了看周坚和关林,说道,“强抿的瓜不甜,周坚、关林,你们身上有战功,在曲里也学了几个字,一会找班大人,他会妥善安排你们两个。”
八尺高的周坚一下子就红了脸,以往大大咧咧的他此时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媳妇,方正的大脸用力的垂着,仿佛做错了天大的事情。
矮壮敦实的关林也早已没有战场上拼命疯狂的模样,他纵身出列,双膝跪倒在杨和面前,给杨和“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用力之大,让并不凝实的地面都泛出了响声,他大哭道,“大人,非是我关林忘恩负义,不懂得知恩图报,而是家中的男丁都死光了。
老娘卧病在床,三个孩子有两个也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前几日我回去,看着屋里的婆姨撑的实在是辛苦,她还不到三十岁,两鬓都白了。
大人,你说,我该怎么选?我还能怎么选?”
此时,周坚也冲出队列,跪下,磕头后,扭扭捏捏,坑坑巴巴地说道,“大人,我周坚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只是,这次回去才知道,我小弟北征的时候死了,现在家里除了老娘、婆姨和四个女娃,一个男丁都没有。我娘让我请求大人,容我晚几个月再出征,给老周家留个种,老周家的香火不能就这么断了。”
杨和温和的把两人一一扶起,真诚的说道,“我明白,都明白,照顾老人,传宗接代,本就是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的本分。没什么不能说的,更没什么丢人的。”
说着,他看向班超,班超立时会意,稳步走过来,扶着二人,说道,“你们做的对,我们这些军人如果连家都不顾了,还算什么英雄好汉,来,跟我走,你们都识字,我会给你们安排轻松点的差事,保管你们照顾家里、传宗接代两不误。”
周坚和关林两人又要跪下,嘴上连说“大人”。
班超赶忙打断他们的话,扶住二人,说道,“好了,别矫情了。现在,听我命令,立正”,他看到两人下意识的立正后,说道,“跟我走”
班超领着两人路过董强和孙平的时候,抬头平和地问道,“你们怎么说?”
董强和孙平两人立正,敬礼后郑重说道,“我们愿意随大人远赴西域!”
班超闻言点点头,对二人说道,“我不在时杨和全权负责管理随从,你们先入列吧”
二人拱手说道,“喏!”而后,自觉的站在队列的末端。
杨和看到重新排列调整后的三十五人,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和意外。他朗声说道,“弟兄们,班大人通知我说,我们将于七日后启程。
此次出使西域,班大人是副使。
出使的人员有,郭恂大人及其贴身随从两人,马夫十人,班大人和我们这三十六人。骆驼五十匹,我们一人双马,带齐所有的武器装备,每人配备箭矢两百支,短矛五根。
下面,我分配一下各自的准备任务:
董强,你和孙平负责跟郭恂大人和他的贴身随从联系,配备专门的骆驼驮他们需要的东西。”
董强和孙平大声应道,“喏!”
杨和接着安排,“张青,你负责马夫和驼队,要把我们的路程算清楚,给养多拉一点
李四,你负责检查兄弟们的武器装备,马匹,辎重等等
贾多,大家的药品交给你准备,记住,准备要充分,大漠中毒蛇和毒虫可是不少。
大家记住,我们七日后准时出发,都去准备吧!”
众人齐齐应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