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了陆氏一门皆是天门宗之人,也找楚骁大闹了一场,但往后的日子,云裳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照旧与陆千羽一起出游、玩乐;照旧去湖心孤岛探望陆老夫人;就连对楚骁,也不再提起关于天门宗哪怕一个字。
楚骁默默地观察了她好些日子,总算放下心来。
这日,云裳起得很早,而且一起床便钻进了厨房,忙碌起来。午后,她换了身雪白的衣裙,在腰上束了条鲜红的缎带,黑发垂于腰间。她看起来,是那样精致、妩媚。
“姐夫,好看吗?”她来到了书房,在楚骁眼前转了个圈,裙袂翻飞。
“今日是什么日子?云裳,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他看了,不禁要问。
“真的漂亮吗?姐夫,你是第一次夸云裳漂亮呢。”
“当然是真的。”他笑道,“我何曾骗过你?”
“今日是千羽的生辰。我一大早起床,亲手为他做了莲花糕。”
“亲手做的?想不到,云裳小姐竟有如此厨艺!”
“姐夫,你去吗?”
“我去?我若真的去了,你倒会觉得我碍眼了。”
“姐夫啊,我不在,你一人在家,会孤单吗?”她在他的书案前,随意地翻检着书籍,随意地问着。
“若是怕姐夫孤单,便不要嫁人了,在楚云归做个老姑娘,你可愿意?”他玩笑起来。
她撅着嘴,眉头一扬道:“你才不会孤单呢。没有我看着你倒好,你连楚云归都不用回了,索性搬了住进艳月楼才好。”
他只是温和地笑,不说话。
她想了想,突又叹道:“若是姐姐还在,那该多好!姐夫,有姐姐陪你,你就不会孤独,云裳也能放心了!”
她已经许久不曾再提云歌。他看着她,若有所思。
“云裳,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是啊。所以,姐夫,你答应云裳,就算云裳不在了。我是说,云裳离开了楚云归,你都要好好的,要幸福。”她凝视着他,眼中闪烁着一些他不太明白的情绪。
他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黄昏时分,陆家的小船才来,接了云裳便往湖心小岛而去。陆千羽也在船上,白衣的云裳,让他眼睛一亮。阳光下,一双璧人,相亲相爱。
上得湖心孤岛,她拉他在树丛中的石凳上坐下。手托腮,她出神地凝视着他俊美清雅的脸。
“没见过么?今日为何看得这样痴迷?”他笑,班驳的阳光在他的眉眼中,漾着欢愉,“云裳,你知道么,你今日真美,宛然云中仙子!”
她不答,将食盒放于自己的膝上,打开,顿时,莲香扑鼻。
“好香!是什么?”他不禁好奇,探首去看。
她仍不答,于食盒中取出一只精巧的小碟。碟子里装有两枚别致的莲形,用红绳拴住,雪白带粉的糕点煞是诱人。
“这是什么?别告诉我,是你做的!”他喜上眉梢,清正淡雅的脸生动明朗。
日已在山间,曛红如醉。
“我为你做了这两朵佛莲,用了整整一个上午。可我总觉得,像是用了一生。”她幽幽地说。
他愣了愣,有些感动地执起她的手:“云裳,真是你为我做的?”
她点头,轻轻地问:“千羽,你可愿与云裳共结一世姻缘、生生世世姻缘?”
“你说呢?”他眸影温暖而柔和。
“我在问你。”她美目一逼。
他笑了,却是有些狼狈。她真的很美,他真的很喜欢她,她就是他的画中人呢。他为何不能与她结生世夫妻,哪怕,只是在满天神佛眼前许下这样的誓约?
“我知道,你仍旧放不下云歌。你要我,只怕也是因为云歌,因为楚骁得到了云歌。”她出语清脆,说得清清淡淡,没有半点怨尤。
“云裳!”他急急地唤,却又说不下去。
“今夜,纵然月如镰,也割不断人间痴爱情肠。你不忘云歌,才是有情之人。若是忘了,云裳也不会要那薄情寡幸之人。”
“云裳!”他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心苦而疼痛,“你说得不完全对。我是无法忘记云歌,但我要娶你,并非因为云歌,更不是因为她嫁了楚骁。你要相信,我是真心实意要娶你为妻。”
“如果我告诉你,云歌其实没有为人妻,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呢?而且,云歌没有死,仍在这个尘世之上呢?”她逼得很紧。
他狼狈地愣住了。
这一愣怔让她心灰,她幽幽一叹道:“算了,千羽,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云裳其实早就习惯了,不被珍爱,不被重视。所以,千羽,你要娶云裳,要对云裳好,给她幸福和快乐,夫复何求?还需要计较些什么呢?”
“云裳!”他心痛地喊。他放不下云歌是真,可他确实喜欢上了她,也不假啊。他要娶她,是很真诚地要娶她为妻,给她幸福,可他竟然无法让她相信自己的真心。
她却从小碟中取出两枚精致的莲形,交一枚在他手心,自己拿了一枚。“千羽,什么都不用说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吃了我亲手为你做的莲花糕,我们便永结同心,好吗?”
他凝视着她,泫然欲泣:“好的!云裳,你会是我的妻!我会给你快乐、幸福!”
她看着他,看他将莲花糕送入口中,她的泪水,潸然而下。
突然,树林中人影闪动,有人急奔而至,照陆千羽的背心一掌击下。他吃痛地喊了一声,张嘴吐出了口中还未下咽之物。来人的手又是一扬,打落了云裳手中的莲花糕。
“哥!”他诧异地看着眼前满眼怒火和痛色的陆天麒。
脚步声急促,白发的陆老夫人也带了群人拄杖匆匆赶来。
“妖女!好大的胆子!竟敢投毒谋害我孙儿!”陆老夫人厉声喝道,眼露凶光。
云裳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怎么能放弃复仇,并且嫁给仇家的儿子?父债子偿,她杀不了陆氏一门,只能要了陆千羽的命。要想与他结成夫妇,只怕,应当同去九泉之下,问问含恨的双亲,是否应允吧。所以,她才做了莲花糕,是要与他共赴黄泉。
“云裳,发生了什么?”他讷讷地问。
她惨然笑道:“莲花糕中有毒。千羽,你的爹爹陆逸白灭了我肖氏满门。这样的血海深仇,无论是我,还是云歌,只怕都别无选择!”
“我爹灭了肖氏满门?”他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却是一头雾水。他知道天门宗是做什么的,却不知道在云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千羽,她说得没错。她爹是先王的御医肖重远。十八年前,先王宠妃柔静夫人怀了龙种。沈万翔为保住自己妹妹的王后之位和侄子的太子之位,重金买通天门宗,灭杀了肖重远满门。没有肖重远妙手回春,柔静夫人死于难产,腹中的小王子也没能活下来。”陆天麒语意沉重,父亲的罪孽已让他不堪重负。
“她是来复仇的呢!”陆老夫人恶狠狠地说道,“可是,打她第一次出现在陆家庄园;打从老身知道她是沈万翔的养女,老身便没信任过她!她与云歌那妖女长得一模一样,可见对我陆家庄园一定有所觊觎。幸亏麒儿及时查清了她的真实身份!麒儿,你如此信任楚骁,将他当作亲兄弟一般,他却向我们刻意隐瞒这丫头的真实身份!”
“奶奶,你打算怎么处置她?”陆千羽不禁问道。
“羽儿,你且回房,所有的事交给你哥和奶奶。”陆老夫人指挥若定。
他默默地看了她半晌,听话得起身,扬长而去。
这便是他所谓的情到深处情转薄吧。换作云歌,又当如何?她惨然一笑,或许,他是从未对自己用过情呢。天色已暗,天空果然月如镰,竟将人间痴爱情肠一一割断,无法收拾。
眼见得陆千羽走远了,她端坐于月光下,镇定而安详,淡淡地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不仅是你,丫头!还有你的共犯,楚骁!我们一起等他来吧!”陆老夫人面色阴沉而狰狞。
“与他毫无关系!他根本不知道我今日所作所为!”她急道。
“太迟了,丫头!无论他知道与否,他总是隐瞒了你的身份,他和你,都得死!”
她呆住了,追悔不已。她以为,只要自己站出来,是可以悄悄地承担下一切的。可她错了,她所做下的一切,都需要无辜的他为她担待。
“奶奶,肖家之事,原本就是我们欠他们的,不如……”陆天麒是在为她求情。
“妇人之仁!”陆老夫人大声将他喝止,“今日,不杀了她和楚骁;他日,他们定会要了你和羽儿的命!奶奶老了,时日无多,绝不能为你们留下这样的祸端在人世!”
陆天麒沉默了,他从来都无力反抗陆老夫人的意志。
楚云归外,陆家庄园的小船已近水岸,楚骁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