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湖心有一座岛屿,名为孤岛。湖心孤岛,幽深秀美,却只为一户人家所有。岛上的陆家乃是南霁国首富,垄断了南霁国几乎所有的丝绸、茶叶买卖。而且据传,陆家与已经消失的龙族王室有着很深的渊源。传说中,陆家先祖曾是龙族末代圣王龙华忠心耿耿的侍卫。龙华死后,并未葬于龙族王陵之中,而是另选宝地,掘陵安葬。遵照龙华的遗命,宫廷侍卫凿山引水,将龙华的陵墓淹没于水下。这便是百里湖泊栖月湖的来历。以后,陆家之人便担当起了世代守护龙族圣王龙华陵寝的重任,并在栖月湖心的孤岛上建造了陆家庄园。
这些,于现世之人而言,已成久远的传说。沧海桑田,如今,龙族早已湮灭于历史的尘埃之中。改朝换代,栖月湖已是南霁国王城最繁华的烟花之地。而陆家,在世人眼中,只是富甲天下的大财阀罢了。
是夜,陆家庄园的厅堂里火烛摇曳,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独自负手而立。虽已不是风神俊朗的青葱年华,他的眉宇间却透着英挺之气,只是目光如刀,将他的面容雕刻得十分凌厉。陆千羽走进厅堂,淡淡地对那男子唤了声“哥”。那男子这就是陆家庄园的主人陆天麒。脚步声急,一个高大俊逸的男子也随后走了进来,正是白日里,在树林中杀人,并被卢竞唤作楚骁的黑衣人。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个叫做莫七的人。
见了楚骁,陆天麒箭步上前,双手抓起了他胸前的衣服,怒声问道:“楚骁!谁让你杀卢竞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打草惊蛇!”
楚骁薄唇紧抿,眉头微皱,目光冷冽,却是一言不发。
陆天麒怒不可遏:“天门宗究竟谁说了算?我三令五申,不要轻举妄动,你为何充耳不闻?”
楚骁双眸冷冷地回应着陆天麒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却依旧一个字都不肯为自己辩解。
“哥,你冷静点!就算不杀卢竞,我们也没有可能潜入戒备森严的当朝首辅的府邸,取人首级。”陆千羽眉头轻蹙,冷冷地看着楚骁。他不喜欢楚骁,对他有着天生的敌意,却知道,陆家庄园和天门宗还得依靠他的智谋和武力。“更何况,我相信,楚骁不会擅自行事。”他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冷眼看向楚骁,等待他的解释。
“陆爷,你的确错怪楚爷了!”跟在楚骁身后的莫七终于忍不住替他辩解道,“我们杀卢竞只是奉命行事。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
陆天麒眼中的怒火逐渐变成了疑惑,他放开了楚骁,眉头深锁,看了他许久才道:“是老夫人的意思?”
楚骁眉头一挑,淡然道:“陆爷不信?”
陆天麒转身,于厅堂中来回踱着步子,沉吟许久,才站下身来,黯然道:“莫非,是因为觉得复仇无望,奶奶她……”
“怎会是因为复仇无望?”楚骁冷冽的声音里透着信心百倍,“老夫人都已计划好。首辅的府邸,我们是难以进去从容行事,但我们可以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陆天麒仍旧满心的疑惑。
“再凶残狠绝的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沈万翔也不例外。他的女儿,或许是他惟一的弱点。”楚骁冷冷地解释道。
“楚骁,这么下作的计策,是奶奶的意思,还是你的?”陆千羽冷哼一声,不满地说道。
“是谁的都一样!我只要复仇,而你们,何尝不是如此!”楚骁并不以为意,淡然应道。
陆天麒麟轻轻一叹,枉然道:“楚骁,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陆爷,我和你不同。那么多人的鲜血在燃烧,已经燃烧成了一座火狱。我身处其中,身不由己,若不能复仇,此生都无法解脱!”楚骁刚毅冷酷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不易察觉。
陆天麒默默地看着他,许久才道:“最近,湖中似有异动。我担心,又有妖人出没。爹生前常说,龙灵现身,妖人出没,于我陆家而言,绝非好事!我听说,楚骁前日于湖中救起一个奇怪的女子。羽儿,我还听说,你将那女子留在了艳月楼中。”
“听说?哥,都是听凤姐说的吧。我就知道,但凡她知道的事儿,就没有哥你不知道的!”陆千羽嗤笑道。
陆天麒却不理他,而是向楚骁问道:“楚骁,你见过那女子,她是怎样的女子,可会是妖人?那日,你救她时,可有异样之事发生?”
“我怎会知道?”楚骁淡然道,“她若是妖人,又怎会差点溺闭湖中?我救她时,只见周围水草浮动,并未有异样。不过,那女子确有异于常人之处。若非如此,当时湖中无舟无船,她怎可能到得了那里?陆爷,我觉得当前紧要之事,是如何对付沈万翔,而非……”
“楚骁,于你而言,陆家之事,便只是对付沈万翔一桩而已,我却不同。”陆天麒将他打断,“我时刻记得自己的家世,记得祖宗的遗训教诲。我陆家乃是王的侍卫,守护着人王的安眠。楚骁,你若真心回报我爹当年的救命之恩,便不应该忘了这些!”
“我没有忘!我只是觉得,所谓龙灵,不过是莫须有的传说!”
“你可查过那女子的身世来历?”陆天麒却不管,继续追问道。
“查了,但什么都没查到。似乎这世上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既然如此,更应该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那女子出现在此地,定有不可告人的因由!”
“哥,要知道她的身世来历,知道她是人是妖,还不容易?”陆千羽在一旁接口道,“我将她留在艳月楼中,便是为了要查清楚一切。交给我好了,三五日之后,我便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陆天麒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不置可否,却是斥责道:“诸多借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羽儿,你听好了,无论那女子是人是妖,你都得离她远一点!”末了,他又对楚骁说道,“替我看好羽儿,别让他有意外。”
陆千羽的眉蹙了起来,拂袖而去。夜风清凉,拂面、拂发。他心中憋闷,是不明白自己的兄长为何对自己所行之事不肯有分毫的信任,却是宁肯相信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冷酷而无情的外人楚骁。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楚骁比自己更像是陆家庄园的主人,更像是自己哥哥的兄弟。
于夜风中负气地走了一程,恍然惊醒,竟然已至湖畔。小舟就在眼前,极目远眺,对岸艳月楼的璀璨灯火在深浓的夜色中隐隐绰绰。他心念一动,登上小舟,直令仆从向对岸划去。小舟离湖岸渐渐得近了,丝竹之声已送入耳鼓。陆千羽的眉头轻轻地舒展开来,刚才的不快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原本就是一个闲散公子,对家族所行之事,所负之责,并不愿沾染分毫。他一生所愿,只是明月轻舟、美人如玉,优游于山水之间。他告诉自己,适才之所以生气,只是因为不喜欢楚骁,不喜欢自己的兄长和奶奶对他的过分倚重。
湖岸上有彩衣的女子笑吟吟地迎了过来。他的小舟未到,便有人向凤舞通报了。凤舞的身边还站着媚态万千的颜秀。他的心却有了别的思量,丢下凤舞和颜秀,径直向艳月楼幽深清寂的后院行去。艳月楼是陆家庄园的主人陆天麒为曾经艳冠栖月湖的绝色舞姬凤舞建造的。而那座小院,则是当初陆天麒建造艳月楼时的刻意安排。小院与艳月楼浑然一体,又仿佛在艳月楼之外。那里,俨然已成陆天麒的别院,隔三岔五,他会在那里小住一阵。如今,陆千羽却让凤舞将云歌暂且安置在了那座小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