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自扎营立寨起就坐立不安,因为老头子是大名军方的大佬,掌军己三十年,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大明的卫所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徐州左近的卫所是不可能今夜来援的。左右武卫是从上直二十二卫和京营拣选的精兵,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没上过战场的花架子,领兵的千户、百户,甚至马队统领都是勋贵家的纨绔子弟。唯有神武卫是从陕西三边跟鞑子打生打死的经年老卒,可是以前大多都是步卒,现在虽然骑上了战马,能在野战中发挥多大实力尤未可知。现在中军能当做倚仗的神武卫只九千,只能盼着来犯之敌不要太吓人。
子夜,朱厚熜带着大小筠儿和英国公、衍圣公都在中军大帐等着敌袭的消息,此刻都顶盔掼甲,其实今夜中军所有人都披了甲,连熊大熊二和齐天大圣都披了皮甲。英国公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万一九千神武卫出现颓势,吴王和吴王妃、衍圣公会在第一时间被英国公带的死士拼死护住突围北去。
四更时,常敬仁率先禀告云龙山之敌来犯,已近运河西岸,英国公下令发红色信号,待敌大部跨冰渡河,点燃河面炸药,并炮击河面。稍后夜不收就来禀报一炷香前原准备包抄的王骅带着的两千骑兵已经在吕梁山北麓接敌,敌势大恐有近万直扑大营而来,右武卫马队统领游击将军朱麟带着五千右武卫马队已经在前往支援,英国公传令:阻敌至五更,中军来援与你部。左武卫指挥使徐世英也送来消息也发现了境山方向有敌近万潜行而来,所部虽无必胜之力,但有决死之心,请出击决战当面之敌。朱厚熜让徐光祚去传令:所部战守凭君自决,可奋力一搏冲击敌阵试敌强弱,继而自选分割绞杀或是衔尾追击。中军固若金汤,定率先击溃当面之敌,支援与你,望君珍重!
一刻钟后,西边之敌已经有少许先锋沿着河闸大坝逼至东岸,离军营只百余步,少顷,预先安置于河面的炸药包炸响,随后两百门骠骑将军寸二火炮一起炮击河面,阴于炮声之下还有的还有亲卫的一千鹰扬将军四分火枪疯狂射击。敌之先锋登上东岸的两千余人,不等火枪队打完十二发备弹,仅四五轮之后,七八成当即非死即伤扑倒在地,余者仓皇逃窜像返回西岸。河面尚有约两千之敌冒着炮弹迅速南北纵向规避破损冰面东来,然冰面之敌已有近半坠河,西岸只余四千余畏惧炮击河面不敢渡河。随机英国公下令枪炮队分南北两部格杀迂回来犯之敌。后备之五百火枪手准备迎战正面之敌。等南北两侧接火时,西岸之敌又开始从正面过河,只不过冰面已然瓦解,再坠河数百人后,又分两部从南北迂回。靖远伯王宪带着西岸三千先渡的骑兵终于赶至,开始从背后以弓弩射杀未渡河与冰面之敌。此时枪炮队打完十二发备弹,张仑与徐光祚各带两千户绞杀东岸残敌,云逸带枪炮队趁补充弹药之间隙前移至运河边,片刻后就开始朝进退失据、苟安冰面之敌疯狂倾卸弹药,骠骑将军每一炮打出的都不再是鸡蛋大的铁弹而是黄豆至花生米大小的铁珠。
西岸残留之敌中率先开始扔下刀枪跪地乞降,其头领还高声哀求,王宪下令让其所部打出白旗去对岸投降。但是天黑难以视物,等东岸火炮打完十二发备用散弹后,才听见贼人乞降的哭求。英国公得了消息就让王宪与张仑立即催促冰面残敌立即从北侧上岸无需弃刀卸甲,等尚能上岸的贼兵都上岸清点后只有三千余,大多不是已经中了枪炮就是失了衣甲,而王宪立即听令带队过河压着“新袍泽”去支援左武卫,迂回至北线境山之敌身后,配合徐世英将其驱赶至大营北侧围歼。张仑和徐光祚带着接各两千下马骑队护着一千神武郎带一千五百火枪一百火炮去大营北侧列阵备敌,常敬仁带一个千户神武卫清理战场,拷问残存重伤之敌。此刻残存于冰窟与东岸垂死之敌哪里需要拷问,只要肯拉他们出冰窟,给他们一点伤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一盏茶后,朱厚熜和英国公就得知,西线之敌只是近万齐鲁江淮之山匪水贼,北线之敌是万余运河之运军漕丁,南线之敌才是大患有两千倭寇与近万盐帮盐丁。
近五更时,徐世英和王宪终于把北线剩余八九千之敌驱赶来了,北面是王宪部压着的三千贼匪亡命搏杀,东面是徐世英所部的骑弓骑枪,南面是中军大营火炮火枪与弓弩,西面是炸药炸过后又炮击过的冰河,只两刻,绝望的五千余残敌就放弃了,弃了刀枪跪地乞降。英国公带着衍圣公喜不自禁地看着张仑和徐光祚从近八千降卒里挑出重伤者救治,带其余七千人去营南列队,每人一个馒头一瓢凉水。
中军也开始轮番吃干粮饮热水喂马,天色微亮后,英国公给王宪的两千五百人补了三千神武卫做右军,徐世英带左武卫剩余五千一百人做左军,中军六千神武卫殿后,压着七千降兵去绞杀南线之敌。张麟和王骅得了中军大获全胜的通报,已经带右武卫和两千神武卫主动退至倭寇盐匪与吕梁之间休整用干粮,准备任敌前来送死,只管切断敌之后路。
两刻后,南线之敌就出现在视野中,打头的正是两千倭寇,中军立即把枪炮对推了上去,在降兵身后做督战队,并认真宣传:吴王知道尔等乃受通倭奸人蒙蔽蛊惑,只要尔等戴罪立功阵斩一人即可免去死罪,斩两人可破例收入吴王府或神武军吃皇粮,阵斩三人以上更有军职与金银赏赐,但若不知珍惜吴王的宽宏怜悯,今日之运河就是尔等藏身之地。
及至接战,七千降兵已经人人都有了觉悟,对面那些都是倭寇及同党,那倭寇得人头不仅是保命符还是青云梯,不等英国公下令其全军突击,都一个个嗷嗷叫的扑了上去,给自己搏条命搏个富贵。大军也四面合围住倭寇与盐帮反复冲阵,切割包围剿杀,各部还有弓弩枪炮不停狙杀誓死顽抗的小团体。这顽敌也只大难将至,曾多次欲突出重围奔逃吕梁山,可人腿岂能有马腿快?无奈之下,只能困兽犹斗,试图以勇武大量杀伤官兵换取官兵将领为减少伤亡纳降,结果徐世英冲阵太猛,被倭寇精锐围于乱兵之中,等王骅带兵救出时已然断了一直右臂,挨了好几刀,中十余箭,但总归还有口气,没有战死沙场。
只是朱厚熜和英国公、衍圣公都没想到,这并不是徐小公爷逞匹夫之勇,而是徐世英真的在求死。徐世英裹了伤,扎紧了右臂,左手提着刀就带着徐家定国公和魏国公两支合力凑给他的五百死兵,带着他刚刚回阵由儿子徐光祚代管的不到五千骑又去踏阵了。而立之年的徐世英面对数十年来衰败的徐家非常激愤,定国公又是由庶子嗣爵,北京徐家已然到了分崩离析的关头,仅靠联姻吴王没有自家的赫赫功劳无法拯救徐家,需要一个人重振声威。他觉得那个人就是他了,父亲身体康健,儿子素来英武多智且就快加冠,徐家少他一代国公,多些功勋或许更好!
不到五千骑抽调了友军的骑枪,以严整的锋矢阵型,举枪为林,催马慢跑直扑那剩余的一千倭寇。英国公看这一幕惊怒莫名,但还是下令中军本阵全军突击。朱麟和王宪、王骅也惊愕不已,原本可以慢慢磨死贼寇,甚至纳降,何必非要如此偏执于速战速决,但中军本阵都动了,连吴王的六面龙旗和方色王旗、王命旗、主帅旗、全军突击的军令旗等十二面大旗都在前移,只好帅部奋战,争取速战速决,减少伤亡。
徐世英还是没如愿,六七千贼寇发现官军可能因为战损太大发狠了,不计伤亡要斩尽杀绝自己就崩溃了,不等带队的大小首领下令,纷纷扔了刀跪地求饶。但是他们的前辈那降兵们不乐意了,七千余降兵亡命搏杀割取首级或耳朵,现在只剩五千了,才只有大概一千五百人挣扎赢回了自己的命,还有三千余人一无所获。他们根本不管贼人是站着还是跪着,上去就是一刀,然后不管贼寇死没死,就开始斩首,当然也有手艺好一些的可以一刀了事,更多的则是互相合作帮忙。
等降兵把倭寇和同党几乎杀干净,英国公就下令纳降了,当然有贪功枉杀的,立即就被中军用空包火炮警告了。
终于在收拢降兵时,徐世英如愿了,一头从马上栽下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等抬至中军帐时手脚都冻僵硬了,徐光祚用热毛巾敷着才给他爹合上眼,只不过任谁看那厮都是一脸孤傲的笑容。大小筠儿伤心极了,以前还把她俩一手一个抱着偷偷出府逛庙会的大兄刚刚还骑在马上见了她们一面,现在就战死了,她们甚至还不太明白死是怎么回事!大小筠儿只当是大兄又懒得跟她说话,陪她们玩耍,又悲又怒地拍着徐世英的胸膛,只是哽咽地喊:“你快睁眼,快醒醒,快起来!”
英国公无语凝噎地看着大小筠儿拍着徐世英的满是殷红血水冰碴的胸膛,溅地去安慰她俩的朱厚熜和张仑、徐光祚满身满脸都是。衍圣公虽说第一次上阵,但在沙场看了个真切,领着一群齐鲁仕子多是孔孟颜曾荀等圣贤之后纷纷感叹,当即写了一篇《祭定国公世子神勇忠烈之将军徐世英并徐州之战死难将士文》。朱厚熜见不得大小筠儿如此哀嚎,就拉她们去了车辇于无人处陪她们伤心,王沈氏端来安神助眠的汤药给她们喝了,就留下照顾安睡的两个小娘。
等朱厚熜再到大帐已是午时后,大军已经清理完战场,分别收拢了三波降兵,不计轻重伤共一万四千人,前两波共八九千人已经改叫辅兵,最后一波稍多五千余人只叫降兵。贼寇中倭寇死光了,倭寇随从还有五六百,盐帮最多大概五千,剩余的运军、漕丁、山匪、水贼大致人数差不多各有两千上下。一万四千人中无一残疾,重伤也不到两千,轻伤达五六千。英国公只分了两个军医带着一车金创药去救治,生死但凭天意。前队大军中,徐世英带的左武卫伤亡最大有一千一百余战死,五百重伤;朱麟带的右武卫只不到九百战死,四百重伤;王骅的两千神武卫战死了五百余,重伤一百余;张仑和徐光祚带的四千中军神武卫战死近六百,重伤一百余;云逸带的两千亲卫枪炮队接敌时死了一百,枪炮炸膛时死伤了十几人。共计左右武卫战死两千余,重伤一千;神武卫战死一千二,重伤二百余。阵斩一万二千余首级,纳降一万四,迫敌坠河四五千,无一人逃走。
英国公和衍圣公的联名奏捷以八百里加急分送南北两京,并通报左近山东与南直隶各卫所州府,让徐州筹办医药粮草等待大军。但是穿着大红色兵甲的驿兵经过城池时是这么喊的:江淮大捷!吴王与英国公、衍圣公于徐州大战五万倭寇贼匪,阵斩两万,逼入运河冻溺万五,俘敌万五,得战马五千,兵甲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