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是知道有这么一批人要跟着王府南下的,大多是直接归属于王府的百姓,原秦王侍卫仪卫的军户,依附的民户、佃户、匠户、商户等,都是秦地产业划归朝廷后从关中赶来继续投靠秦王谋生的。但是今日城外三十里这人太多了,不只有关中赶来的王府属民,还有一路尾随他们而来的秦晋豫燕各地挣扎求生的百姓,最显眼的就是那一群骑马的燕赵逃亡马户。
朱厚熜看着大师傅苦笑说:“只听说从穷困偏远之地往京畿逃难,如今北直隶已然至此了?”
大师傅也只无奈说道:“马政败坏已经由来已久,如今勉力维持而已。他们留在这里也只能艰难求活,不如带走一些已经走投无路的择地安置。”
朱厚熜点头说:“那好,王骅,带亲卫去传话,让那些骑马的作为义从等下带着随行民户跟太保入天津大营换装休整,然后护卫后队辎重南下。”
大师傅摇头说:“这三千人只配齐冬装、马具和燕翎刀,还得分成几部给看紧了。”
朱厚熜点头说:“那就让常敬仁从神武卫带一个百户带他们换装后归伯安兄节制,帮伯安兄去买马,买马事毕,再护卫后队。王骅去安排一下!”
王骅领命离去,安排这些随行百姓,朱厚熜就请大师傅和英国公入车内喝杯茶,稍等一二。进了车驾,一身戎装自然就要换了,归置到兵器架和甲胄架上,沧桑而华丽的横刀就摆在案几刀架上。大概两刻后,王骅就来交令,说百姓正启程。大师傅和他们的话别就结束了,昨日该交待的都已经摊开来说明了,今日虽不舍,也在洒脱告别后分道扬镳,两支人马一南一北而去。
之后就他和英国公二人坐在辇车上赏鉴唐横刀,尤其是被考据可能为大唐军神李靖佩刀,更是要郑重地瞻仰一番。张懋是没什么机会见识这把自己祖宗传了百十年的宝刀的,当年他还小这刀就被父亲传给大兄,后来张忠带着走了一趟土木堡,回京没多久就云游学道去了。他虽是见过不少古刀剑,如今看着父祖辈当传家宝一般的这把刀还是颇为激动,一边鉴赏一边讲解,大概都是介绍形制装饰。讲着讲着就说这刀不是出自军中的寻常横刀,应是李唐宫室所铸,以其铭文看该是贞观元年铸来赏赐内外权贵,否则不会如此精致。而刀鞘纹饰太过华丽,风格与刀也有些偏差,美玉少而宝石多,应是后来又装饰了一番。至于是否为李景武自用,只凭这刀还看不出,但至少是贞观年一流权贵所有。刀刃有与枪棒类兵器激烈对抗留下的钝伤和与同为刀剑类武器对斩留下的细小伤痕,至少经历过大战。但刀身并无铭刻为谁所有,此人自信并不需要如此来防止宝刀丢失,身份一定极高,至少是藩王或封疆大吏、一军主将。只是单凭“靖心”就说是李靖还不够,另一面还有“恪己”又如何解释?刀背靠刀挡处有些许削磨痕迹,或是原本铭刻了此刀来龙去脉,若果真如此,则此刀最后归于一位结局凄惨,不为当时所容的权贵,甚至是初唐那些被认为有叛逆行径之人。但此人或许只是受人陷害的贤良且此刀有特殊意义,值得其后人或部下冒天下之大不韪珍藏其遗物。
朱厚熜饶有兴趣问道:“那可是能挖出一段秘史,叔父觉得或许是何人?”
英国公得意地说:“吴王恪!如果是他,才配得上此华丽之极之宝刀,能说得通被故意损毁刀背铭刻。”
朱厚熜反驳说:“李恪可并无领兵出征之举更无亲自提刀杀人的必要,那叔父如何解释刀上的伤痕?”
英国公笑着说:“刀剑经历战阵并不一定是在沙场,李唐的内斗也是拉着兵马刀枪之下决胜负的,不必沙场争雄逊色。”
朱厚熜嗤笑地说:“叔父,自古以来,后人得前人遗物都有牵强附会的习惯,叔父想让孤自比吴王李恪?孤觉得还不如去接受师傅的李靖一说,去塞北博个战功,做个李孝恭、李道宗、李孝逸、李祎之流就好。”
英国公灿灿笑着说:“李靖之说,也算有些根据,起码是李唐遗族的说法。李恪也能攀上,有“靖心恪己”四字,说是李靖送给李恪的拜师礼都不过分,关键是糖哥儿需要什么。”
朱厚熜点头正色说道:“都是虚的,远不如叔父帮忙把神武军早日练出来有用,起码真有一人有人赐孤白绫,神武军可以保孤去西域或者南洋、倭国谋个安身立命!”
英国公郑重拱手说道:“勋贵们总是要试试吴王底线的,那沐家那封信就是如此,但大兄久不在中枢,对那信的看法有些偏差,沐家其实已经万全倒过来了,说的隐晦而已。各家都明白一旦出手,要较量的不止输赢而已,而且不是想收手就能收的回来,仇敌和袍泽都会逼着你前行。吴王如是,宗室如是,勋贵亦如是,没有例外!各家都在估量自家要砸进去多少,是要意思一下,还是要掏老本,要不要变卖祖产来个一锤子买卖。”
朱厚熜冷冷地说道:“绝不会有让他们破釜沉舟的时候,但是孤肯定会让一力支持的人回报丰厚就是了。”
英国公感激地说:“北京的英国公、定国公、成国公是极感激殿下仁厚的,待价而沽的看见这些已经够他们动心了!”
朱厚熜笑着说:“等到了南京见真章的时候再说吧!以叔父的安排,今日到沧州,明日到德州,后日起就要碰一碰不甘心的那些,等见识了孤的神武军才会让那摇摆不定,待价而沽的看清自己的斤两。”
英国公正色说:“已然过了静海,再过青县、兴济就是沧州,王劲带其余六千神武卫应该已经收拢了神武军在沧州马场的战马,准备好了上好的草料,今晚在沧州补充备用马匹草料,明日一早带上王劲所部,前队人马齐整薄暮前可抵德州。只不过才两日半,乘车随行的‘达官贵人仕子商贾’都开始掉队了,寻常马车实在经不起数九寒天里,日日急行,是在德州休整一天带上他们继续赶路,还是任他们掉队与后队一起缓行得有个说法。”
朱厚熜略一思索就说:“这里面可有父皇给孤派的先生,更有璇玑阁自荐而来的务实仕子,还有孤的大主顾,不可直接任他们在官道上苦等后队,可以在德州稍作休整,让他们整顿车马,不过需叔父出面严明只此一次。亦可在临清补充补给时休整,叔父今日扎营后和他们议一议就是。”
当日入暮时分前队赶至沧州马场,王劲带六千神武卫已经帮前队料理好了大营与本地特色羊肠汤。等用过晚饭,英国公带着王劲开始安排给神武卫备双马,给左右武卫发放备用马匹,给随行车队更换挽马、修缮车驾,并议定明日至德州后车队休整一日,出山东后让他们再在徐州休整一日。
第四日也是天不亮就拔营,今日路程稍远,午时的埋锅造饭都提前下令取消,用馒头、烧饼、咸菜、肉干对付一下,到德州后再饱餐酒肉。今日前队因为王劲领另一半神武卫归营,又带走了吴王府在沧州招募的神武军马夫近千人和两万各色马匹,立即就有了两万七千余几乎皆是一人双马的恐怖规模。而所属吴王府的四万五千余马匹,只有不到三万匹战马,因为都是从北直隶各处军中调集和从自陇西至辽东各地马场采买,几乎包括了大明能得来的各地各种马匹,吐蕃马、关陇马、河套马、蒙古马、河北马、辽东马,甚至川滇黔之马,高矮肥瘦各不相同,真可谓五花八门!
虽说连日来每日百余里让前队大多疲惫不堪,可今日有了战马增益和休整许诺,都士气高昂,即便午饭是捂在怀里的温水就着冰冷的馒头大饼也是含笑在吃,且嚼的飞快。
黄昏时分进入山东,也就是德州境内不久,山东左布政使就派来德州知州迎接,并禀报山东三司与河督、漕督等地方衙门带着本地士绅将在城外三十里迎接王驾。朱厚熜与英国公当即商议后让张仑先行劝回一众,并言明天寒地冻、天色已晚且大军连日急行急需休整无需大礼相迎,城下一晤即可。但英国公还是请他拉出了仪仗,因为以他经验推测城外十里必有百官晋见。而朱厚熜的仪仗除了嗣爵、加冠和大婚基本没用过,平日只是拉出一些表明身份意思一下。藩王仪制本就类比皇太子,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拉出来招人非议。就连此时座下的金辇与大小筠儿乘坐的玉辇与和副车其实都是金辂、象辂、木辂与大马辇、小马辇、步辇,以装饰的金玉多少区分,换了顺口的叫法而已。
不过这是第一次外出受百官晋见,还是让一直充当仪卫的五百锦衣卫内卫在将到十里时摆出了吴王仪仗:中道设龙旗六,方色旗二,其执龙旗者并戎服。黄旗一居中,左前青旗一,右前赤旗一,左后黑旗一,右后白旗一,每旗执弓弩军士六人,服各随旗色。随后设三十六人:绛引幡二,戟氅六,戈氅六,仪锽氅六,羽葆幢六,青方伞二,青小方扇四,青杂花团扇四,皆校尉擎执。再后设四十八人:班剑四,吾杖四,立瓜四,卧瓜四,仪刀四,镫杖四,骨朵四,斧四,响节十二,金节四,皆校尉擎执。金辇前后设十二人:金交椅一,金脚踏一,金水罐一,金水盆一,青罗团扇六,红圆盖二,皆校尉擎执。金辇左近设:金香炉一,香合一,唾盂一,唾壶一,拂子二,皆内使擎执,殳二,叉二,传教、告止、信幡各二,节二,幢二,夹槊二,槊、刀、盾各二十,戟八,红纸油灯笼六,红罗销金边圆伞、红罗绣圆伞各一,红罗曲盖绣伞、红罗素圆伞、红罗素方伞、青罗素方伞各二,红罗绣孔雀方扇、红罗绣四季花团扇各四,拂子二,唾盂、唾壶各一,鞍笼一,诞马八,红令旗二,清道旗四,幰弩一,白泽旗二,弓箭二十副。
后面则跟着吴王妃仪仗:红杖二,清道旗二,绛引幡二,仪锽氅、戈氅、戟氅、吾杖、仪刀、班剑、立瓜、卧瓜、镫杖、骨朵、金钺各二,响节四,青方伞二,红素圆伞二,红绣圆伞一,红绣方扇四,红绣花圆扇四,青绣圆扇四,交椅一,脚踏一,拂子二,银水盆一,银水罐一,银香炉一,银香合一,红纱灯笼四。
然后自己就换上甲胄,等着待会和山东父母官寒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