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到了宝源县城。
郝维明此刻的心情就十分烦躁了,心里发了狠,以后要是有实力了,一定得花钱把宝源县到家里这段该死的泥路铺上四十公分厚的水泥。
丫的,到处是坑坑洼洼,几个小时下来屁股都快抖得开花了,坐个“敞篷车”竟然抖得他早饭差点吐出来。
驶入宝源县城,路就变得平整了,牛军把车开到宝源县中学旁边。
此时的宝源中学并没有扩建,总共只有三栋教学楼,一栋学生宿舍,男生和女生住在同一栋宿舍的不同楼层,教师宿舍则是旁边的瓦房。
四栋楼都是高三层的建筑,在当时的大多是砖瓦房甚至木制瓦房的宝源县城,这样的三层砖瓦楼就是地标。
能一眼看出那里是不同凡响的地方。
宝源中学其实是一座历史很是悠久的老校,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毕业于北大的物理系高材生娄元晾是这所中学的首任校长,先后又有陈材茂等十余位校长把宝源中学推向一个又一个辉煌。
宝源中学前身是宝源县初级中学,五八年增办高中,而后改名为宝源中学。
说起来,这里竟然在83年的时候出过一位巴蜀省文科状元,那位文科状元日后在某大学任副校长。
此时恰逢开学,通往宝源中学大门的狭窄道路已经被家长和学生组成的人流挤满,一个个手提着大包小包,背上背着捆扎好的被褥,还有背着背篓的,牛军的拖拉机根本进不去。
这拖拉机立刻就引来了路人们的围观。
七十年代末,拖拉机在宝源这种地方还是个稀罕玩意,要是能坐上一趟拖拉机,就感觉跟坐飞机似的。
看到拖拉机后面拉三个娃,而且人家拖拉机明显是给这三个娃送过来的,就对着郝维明他们好一番打量。
那时候拖拉机基本是公家的,因为私事坐上拖拉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今天竟然有拖拉机给三个学生娃直接送到学校来了,这怎不引起好奇。
拖拉机这时候速度太慢了,郝维明不想这样一直被人当猴一样围观,就一下子跳下车,对牛军挥下手,“牛哥,没剩下几米了,你就停这儿,我们自己拿东西进去就行。”
“好。”牛军被堵得也是没办法,立马停了车。
然后陈卫东也跟着连忙翻下了拖斗,郝维惟就在上面帮忙往下递东西,郝维明和陈卫东就在那里接。
老三郝维惟挎着三个人的书包,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
郝维明和陈卫东把被褥大包小包,能往背上背的都往背上揽,能提手里的提手里,两个人都被压弯了腰。
郝维明感觉到太久太久没体验过的身负重担的滋味。
好在是大小伙子的年纪,身板与力气十足,如果是五十来岁,背上压这么多东西,早就捂着老腰,狂嗑汇源肾宝片了。
耳边还能响起那熟悉的广告词:肾虚,也许就是在过度劳累之后,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体被掏空。
“我帮你们拿一些送你们进去吧!”牛军就准备从郝维明背上揽过来被褥。
郝维明摆摆手,嘴巴稍直指拖拉机,“牛哥,你拖拉机在这儿呢,没人看着怎行,你直接回去吧。我们宿舍离得也不远,就几步路功夫。
别你送我们过去,出啥问题就麻烦了。”
牛军扬了扬手里的拖拉机摇杆,“车钥匙在手里呢,谁开的走。就算我把这东西扔车上也没几个人能玩得转这东西的。”
这倒是实话,还真没几个能玩得动拖拉机。
郝维明笑着点点头,一下把自己手里东西递给牛军,调侃道:“那牛哥你就把你车钥匙扔车上呗,我们赌个五毛钱,等会儿出来看看有没有人玩得转。”
牛军一把接过东西,还是把拖拉机摇杆别在了腰上,笑道:“五毛,你小子心太黑,不跟你玩。”
“小气得很。”郝维明笑一下,朝老三伸伸手,“手上东西给哥。”
“没事儿,二哥,我提得动。”郝维惟摇摇头,小脑袋上已冒出了汗水,头发贴在脸上,有点痒,她时不时拿胳膊肘蹭一下。
“都累得冒汗,还提得动,废话什么,让哥拿着。”郝维明一把从郝维惟手里夺过一大包东西,一并扛肩头上,手就扶着几个包。
四个人往前走,就被人群裹挟着,进入了学校。
很快到了寝室,因为一栋楼里还有女学生,不准闲杂人等进去,家长也不行,学生进出都要登记,牛军就没进去,送到寝室楼外边,对郝维明说:“我在这儿等你们,你们收拾好,跟我一起到我家吃饭去,我让我媳妇弄几个菜。”
“牛哥你家住哪,我们等下自己去,我们这收拾床铺还登记什么的恐怕要费点时间。”郝维明其实主要是不想坐牛军的拖拉机上被围观而已。
出风头不是他郝维明的爱好,而且还是坐拖拉机这种老土的炫耀。
如果他高考考了第一名,就算是个县第一名、乡第一名,他肯定买几百块鞭炮噼里啪啦放几天几夜,但坐拖拉机,算了吧,跌份。
“能费多少时间,你们整块点,我拖拉机那等你们。”
郝维明点点头,“那行。”
说完就背着大包小包东西进了寝室楼。
不记得自己住哪个寝室啊,不过还好,陈卫东跟他一寝室的,跟着就进去了。
寝室里还没来人,所有床位都空着。
郝维明看着都是硬木板床,上面黑乎乎一团一团的,能闻到一股子霉味,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下子感觉自己有了洁癖。
瞥眼瞧见靠里面那张上铺还算干净的,就想也没想走过去一下把被褥全扔上面,杂七杂八东西也全扔上面。
怕牛军等太久,也就没急着铺床,赶忙去帮老三拿东西去四楼的初中女生寝室。
把东西放下,三个人一起加快脚步出了校。
再次坐上拖拉机,又被一群家长、学生围观了一把。
牛军家就住在单位分的职工筒子楼里,带外走廊那种。
每户人门口都放着燃煤炉子,煤球堆放在墙角,周围墙角和地面被染得漆黑。
走廊尽头还有张桌子,有菜板、锅碗瓢盆搁上面,显然是尽头那户人家的。
结果牛军竟然就是住在尽头那家。
三个人被牛军领进屋,房子不大,四五十平,郝维明没啥不好意思的,陈卫东和郝维惟却是有些拘谨了。
“老婆,来客了,快点去买点肉和菜,再买瓶酒。”牛军一进屋就朝里面喊,然后指着屋里几个椅子,让郝维明他们坐。
里面一个脸部有点微胖的女人就从卧室里走出来,没好气说:“早就买好了,还以为你们要回来吃中午饭呢,结果你们中午也没回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都说了我们肯定是下午才回来,你快去煮饭炒菜,我们都没吃中午的。”牛军一边给郝维明三人倒水,然后又指着女人说,“维明、卫东、维惟,这是你嫂子。”
“嫂子好。”郝维明和陈卫东三个人都叫了一声。
女人注意到郝维明三个的年纪,其中还有一个丫头年纪应该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就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连忙又和郝维明他们打了招呼。
“你们喝水耍一会儿哈,我去煮饭。”说完就赶紧在柜子里找米粮拿肉菜出来,拎着出了屋。
很快外面冒进来一股煤烟的味道,那是牛军老婆在生煤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