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钱一个,哟,比供销社还贵一分呢。”大妈笑完就皱起了眉。
郝维明心说,我的个大姐,我叫您小姐,小姐姐得了,合着您好话全收了,翻脸就开始讲价了。
果然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讲价是女人的天赋。
“大姐我们兄弟这可是一大早走了几十里山路运来的,山里的鸡蛋,还有不少双黄蛋,好吃的很,你看这个头它又大又圆,一个更比两个强。
孩子吃了补脑学习成绩好,考大学有希望,女人吃了皮肤好,年轻漂亮。
你七分钱一个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
供销社你也买不到这么漂亮,这么实在的青壳蛋不是,而且你看我还不要您鸡蛋票不是。”
感觉说的嘴皮都冒烟了,恨不能会传说中的弗瑞死带傲,再配个高音喇叭循环播放。
“同志,给我拿二十个。”趁着大妈还想讲价的功夫,俞惠忽然把菜篮子递到了郝维明面前。
郝维明就是一愣,就听俞惠说道:“你们这鸡蛋这么厉害,正好我要复习考大学,要补补脑,你快给我来二十个。”
郝维明的脑袋上要冒满尴尬的黑人问号了。
心说自己这媳妇到底在说什么……当人家大妈看不出来自己几人是熟人吗?
你这演技比健康讲座的群演差多了啊!
我刚刚一番精彩的厂家直销广告直接被你这拙劣的表演给弄成了大型事故现场!
真想大声对她唱一首儿子小音箱里放的歌:“你又不是个演员,别设计那些情节……”
就在郝维明正觉得尴尬得想捂脸的时候,大妈却也是把菜篮子递了过来,说道:“小伙子,给大妈来四十个,大妈家里娃也在复习,要考大学,补补脑子。”
郝维明、郝维平、陈卫东面面相觑……再来一波黑人问号。
什么情况,这大妈是眼花了,没看出自己和这位群演同志认识,还是耳朵背,没听到自己刚刚在交流剧本?
不过只是愣了两秒钟,郝维明就立刻接过篮子,连忙往里捡鸡蛋。
“大姐,你娃要考大学啊,那可真是厉害,确实得好好补补,咱们这黑鸡蛋就绝对的大补,吃了保准你娃考上大学!”
郝维明一脸笑嘻嘻不忘夸赞大妈的孩子,引来隔壁几个买菜的都在用好奇羡慕目光打量大妈。
“你这娃真会说话,能不能考上还另说呢?”大妈在一旁一边谦虚,脸上却笑开了花。
还不忘叮嘱道:“一定要捡大的哈,不能有破的……”
呵,女人!
嘴上说着随便随便,拿起菜单精挑细选。
“大姐您就放心吧,保准是里面最大,一个小的不能有,一个破的都不能有,你看这蛋多大多漂亮!”郝维明一遍捡蛋,时不时拿起来给大妈看,感觉跟电视广告里推销超大真钻的一样。
大妈脸上笑开了花。
动作麻利地就捡了四十个鸡蛋到大妈篮子里。
大妈接过篮子仔细瞅了一眼,十混满意,然后从荷包里摸索了几下,毛票和分票一张张扯出来,仔细数了两遍,递给郝维明,“小伙子,来给你,二块八毛钱。”
“谢谢大姐,欢迎下次还来哈!”郝维明接过就直接揣口袋里,招呼大姐慢走。
等那位大姐走了,俞惠却是盯着郝维明,印象里是个愣娃,是什么把一个老实人逼得口吐莲花。
愣了好久,看到郝维明手里钱,才提道:“郝维明,你不数数。”
郝维明笑着摇摇头道:“我觉得那大姐数的肯定比我清楚。”
俞惠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郝维明,你怎么跑这里来卖鸡蛋了?你是不是家里有啥困难了,要不要我……”
郝维明脸上摆手,说道:“别别,惠……俞惠同学,我家里没什么困难,不需要你帮助,谢谢你了。”
他差点一个亲切平淡的惠就脱口而出了。
“我这里有一些钱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借你。”俞惠伸手要从兜里拿钱。
郝维明看到她一张崭新大团结就冒出来了,连忙伸手一把把她手按住。
惊讶于她包里怎么揣着一张大团结。
然后看了看左右,没有人看这里,才转过头对她道:“你没事儿不要把钱随便往外掏,你说你女孩子家,财不露白的道理不懂吗,要是有人看到你大团结动了心思咋办?”
他压低了声音。
他没多看的起那张大团结,但这年头有人看得起,为几块几毛钱几个人围一个人打的不是没有。
别说哪个时代多纯洁,哪个时代多胆小。
哪个时代都有坏人,哪个时代都有流氓二流子。
有的人只是脑子一热,就去做了要吃枪子的事。
不是他们不怕死,是财帛最是蒙人心。
他才说完,抬头就见俞惠的脸通红通红的,脑袋低了下去。
他一下子松开手,连忙道:“对不起,我一时着急,我不是故意的……你以后小心点,别随便……那什么……”
连忙咳嗽两声,感觉喉咙被什么哽住了。
俞惠摇了摇头道:“没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那你要真没事的话,那我走了。”
说完,俞惠转头就走。
走了好几步,忽然停下来,低着头转身走过来,从郝维明的竹篓上拿起菜篮子,快步又走了。
看到俞惠那急匆匆的模样,郝维明简直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子。
剁手啊,剁手啊,咋就这么贱呢?
这年头的姑娘思想有多单纯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下彻底完犊子了。
哎,造孽啊。
他蹲下去,懊恼得很,转头就见郝维平和陈卫东正蹲在一起,双手撑在下巴上,满脸笑嘻嘻,两双眼睛盯着他。
两人的笑容别提有多贱了。
郝维明气不打一出来,朝陈卫东一脚踹过去,“只会看戏,不会做生意的,没看人家篮子都空着,少卖二十个鸡蛋。”
“你的惠同学,我们怎么敢呢,不得你亲自来么?”陈卫东一下子躲过去贱兮兮地笑道。
“滚犊子,赶紧卖你蛋蛋去,走远点,那边卖去,别跟我蹲一堆。”郝维明没好气指着远处。
陈卫东赶忙提着篓子晃悠悠走过去,还对正盯着他的郝维明露出贱笑。
“还有你……”郝维明指着郝维平,看到大哥那怪异的脸色,咳嗽一声,“大哥,你去那边人多的地方买,咱们早点卖完咱去吃中饭。”
郝维平笑着点点头,疑惑道:“那姑娘你同学?”
郝维明点了点头,不可能像对待陈卫东那样对待自己大哥。
“人挺不错的,长得也俊俏,当我弟妹挺好的。”郝维平压着嗓子说。
郝维明幽怨地看了一眼大哥,没好气道:“别听东子胡说,没有的事,不能污了人家清白。
再说人家是城里户口,凭啥嫁到咱穷山沟沟里去。”
郝维平憨笑一下,“等你考上大学不就是城里户口了,有啥不可以的,而且我看那姑娘好像……”
“我的哥呀,你赶紧去卖你鸡蛋吧,早点卖完,咱早回家啊!”郝维明无语了,连忙把话头打住。
“行行行!”郝维平笑着提起个竹篓朝另一边走。
“你看着能不能换点肉票、细粮票、布票什么的,称点肉回去给老娘和奶奶她们吃。“郝维明喊了一声。
“行,知道了!”郝维平答应了一声,提着竹篓子走远了。
有了那位大妈的第一单生意开门红,加上每天早上到河街这边买便宜菜的人,不要票最是方便,郝维明三人的鸡蛋都卖得很快。
二个多小时就售卖一空。
还有买菜的想买鸡蛋,但已经无货了,只能说声抱歉,趁那些“打八瓣”的还没来,赶紧撒丫子。
“打八瓣”是宝源县人民对打把办的戏称,全称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
到97年,投机倒把罪才被取消。
三人蹲在河堤边上数钱。
“我这儿十块一毛五分,二斤肉票,五斤细粮票,布票没有。”郝维平把钱票递过来。
“我这儿买了十一块,也是二斤二两肉票,四斤细粮票,没有布票。”陈卫兵也把钱票递了过来。
二人眼睛里泛着光,脸上全是笑,感觉这辈子没摸过这么多钱。
因为每个竹篓里的鸡蛋数目是不一样的,加上实际卖的过程中有人讲价,所以每个人最终获得肯定有细微差别。
郝维明把自己身上的钱票也拿出来,直接放在了一起。
就这么点钱,刚刚卖的时候随便心算都算好了。
合起来一算,六十多斤鸡蛋,一共卖了三十多元钱,六斤多肉票,十五斤细粮票。
折合起来,起码也是四十多元钱。
收鸡蛋的成本也就只十三元钱不到,一早上就翻了两番多,不由感叹这年代钱是真的好赚啊。
还处于计划经济,几乎所有东西都要票,限制了需求,农产品、工业品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的情况,只要有货,把价格稍微调高也仍然不会缺乏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