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去吗。克里诺斯思索着。
那些硕石垒砌的城墙,摄人心魄的大教堂终于可以亲眼见到。弗朗西斯科先生沉默寡言,也没有叮嘱过什么遗愿要完成,什么传统要秉持。自己也希望能摆脱牧羊的生活,并不是因为如何鄙夷这辛苦和薪水,只是向往那座只能够眺望的城市。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克里诺斯问。
黛西似乎也没有很好的理由,“我不知道。也许你是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吧,算下来应该是我的侄子或是外甥,总不能让你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或许你想放一辈子羊,永远领着12银币每月的薪水也不管我的事。”
克里诺斯晃动着碗里的汤匙,她的回答一点也没让自己满意。这事情意味着什么,自己的生活会怎样的改变。这些问题黛西小姐并没有答复,而她也没有答案。人有时是会毫无目的的做一件事情,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似乎她在与过世的父亲较劲,废除他留下的寡淡清贫的处世方式。她似乎希望从克里诺斯嘴里听到,弗朗西斯科就是个蠢货,放着家族的遗产不去继承,反倒去追寻爱情和灵魂。
黛西和弗朗西斯科断绝关系后的二十年里,每次她造访这里都只是得到一顿大骂。由此这个她从没有真正了解的父亲转变成了一个刻板的执念,于是她注定要和这个执念斗争很久。
次日早上村子里的居民得知他们的放羊娃不干了,六只羊被便宜的出售,所得的40个金币归克里诺斯所有。床铺都卷起来,家具都盖上布子,算是这座屋子的葬礼了。
早餐他和黛西还有勤勤恳恳的车夫吃掉了橱柜里剩下的东西,一大块奶酪、半根硬面包、洋葱和土豆还有胡萝卜煮成的炖菜、盐水煮的豆子。为了不浪费食物,克里诺斯尽力吃掉的超过自己食量许多,马夫也吃鼓了肚皮。黛西则草草对付了几口,并不想把胃留给这些东西。注定的许多菜肴没有吃完只得倒掉。
饭后克里诺斯拎上半报废的皮箱,里面除了孤儿院里带出来的衣服图书、手帕、一盒子石头、一条蓝色没有带过的领巾,还多了弗朗西斯科给他买来的一顶猎鹿帽,它前后左右都有帽舌,平常固定在头顶颇有风度,天冷可以放下为耳朵保暖。收拾好令人感伤的东西,克里诺斯觉得进城是件大事,虚得穿着得体一些。于是打上领巾,戴上帽子,想法把白色的手帕带在胸前。
“你这是做什么。”黛西女士好笑道。
“没什么。”
“需要我来提箱子吗?”车夫问。
“不用了,一不小心里面的东西会散出来的,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
老旧的木屋被锁死,短时间不会再有人进进出出。克里诺斯随黛西女士钻进马车,车窗外的景色随着马蹄声缓缓移动。
黛西点上一支香烟,徐徐烟雾弥漫开来,两扇通风的窗户让里面并不是那么的难熬。
“你为什么抽烟?”克里诺斯掩鼻问。
“因为……”黛西脸上的自信转变成一抹困惑,“为什么不呢。医生说这对身体好,而且还比烟斗要方便。”
“真的吗?”
“医生是这么说的,你想试试吗?这是新玩意,就算是贵族都不一定见过。”
“不,我受不了这种味道。”
孤儿院的斯坦利院长曾经也抽烟,后来因为拮据就戒了。如此思考的话,有钱人许多癖好都可以用“为什么不呢”来回答。烟草、美酒、豪宅、花园,别人有的我也可以有,毕竟“为什么不呢”。不过究竟是是谁最早拥有这些东西,引得大家都去追捧呢,也许想已经没法考证了。
“那个。”克里诺斯想起来问,“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叫你黛西女士吧?”
黛西掸落烟灰,“叫我姨妈好了。你放心,我可不是什么邪恶坏姨妈。”
中午时分克里诺斯终于看见了自己眺望一辈子的坎塔城,高低错落的房屋像是野草一样生长在地上。某个小广场上往来如织的市民高呼低喊,一个香水商夸耀着自己的商品,把晶莹剔透的玻璃瓶中的神奇液体喷洒到空气里,浓郁的薰衣草香味飘进克里诺斯的鼻子里让他打了个喷嚏。没等花香散去,刚刚出炉的面包香气又涌进来。
一面没有窗户的楼宇墙壁上全是爬山虎,风吹而过绿叶中闪出白光。马车经过一条宽敞空荡的道路,两边栽种的苹果树结出了青色的果实,破碎的阳光投在路面上闪烁好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他们又经过谁家的庭院,白色的百合花从栅栏的缝隙中探出头。之后是片连绵的破旧楼舍,一栋不高的楼房随着下陷的地面微微倾斜摇摇欲坠。一位妇女坐在门前搓洗着一大盆脏衣服,她还没学会走路的孩子靠在门廊上玩弄一个抹布缝成的娃娃。远处明明能够望见的大教堂现在被城市的景色全部遮住,一个接着一个的房屋势要填满天空仅剩的缝隙一样。
这一路颠簸又漫长,克里诺斯一点都没感觉到。新奇的事物不断涌入眼帘,书本上的图画一件件变成真实。他激动的扒着窗子,一会又换到另一个窗子去看。这城市绮丽活泼,但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比如刚刚的小巷里一个瘸腿的乞丐卧在装着轮子的木板上乞讨,妖艳的女人站在泥泞的路边招客。
马车上了圣约翰路,进了大卫城墙,向着最繁华的区域进发。最后在富庶美观的街区那里放缓了速度,拐进一幢有着庭院和喷泉的豪宅里。白色的宅邸一共有两层,随着逐渐靠近好像永无止境的变大一样。从花园上到门廊要走一段雪白的楼梯,院子里种着各样的灌木和树叫不出名字。不起眼的角落里是一座马厩也漆成了白色,透过喷泉的水柱正起舞着。
“这是你住的地方?”克里诺斯问道。
“是啊。”
“一定很昂贵。”
“实际上我们捡了个便宜。”黛西又点上一支烟,“这原来属于一个叫爱德华的人,他是个做纸箱的,后来他跑去做慈善,盖托儿所,再后来他说要给全城的穷人修房顶。”
“结果呢?”
“结果有一年他破产了,这房子就被我们买下来了。”
他们刚下马车,黛西的丈夫就来迎接。那人个子不高,可是单衣下面可以看见他并不瘦弱。院子里有一个马厩,从大开的门里可以瞧见有人正在为那些马匹刷毛,男主人可能喜爱骑马打猎之类的活动,克里诺斯想。
“想死你了亲爱的,结果怎么样?这个穷孩子是谁?”
“他叫克里诺斯,是我过世父亲领养的孩子。克里诺斯,这位是我丈夫本·布莱克先生。”
“你好,布莱克先生。”克里诺斯忙着把皮箱从马车上拿下来,怯怯的问了声好。
本先生说话有种灼灼逼人的蛮横感觉,也许他本人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暴躁,这让他的蛮横更加捉摸不透,所以更让人担心。
“好吧,那么节哀顺变吧。”男人解开衬衫一枚扣子,“这天气怎么又热起来了,快进屋吧。对了,我听说变更监护人还有一系列手续要办。”
“是啊。”黛西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孤儿院的文件,又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我得抽时间把这事情办了,麻烦的程序规章。”
“感觉现在城里放个屁都要有人签字授权才行。”
男人盯了一眼克里诺斯,这不知所谓的一眼把克里诺斯看的不知所措。
“他住哪?”
“楼上不是有许多空房吗?”
他们说着走着,上来门廊一位犬兽人一副恭敬,弯腰要接手克里诺斯的皮箱,克里诺斯摇摇头示意自己来,他领意重新恭敬的站好。
本先生向后一瞟,“把那个该死的箱子给他提就是了。”
“可是。”
他一把夺过克里诺斯的皮箱,结果箱子的扣带立马松开。只觉得手里一轻,再看地上就是一片糟乱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他喃喃着把箱子还给克里诺斯,又冲兽人吼叫说:“长毛的,还不快捡起来。”
“你们不要再磨叽了。”黛西姨妈说:“我有些饿了,急着吃下午茶点心呢。”
“来吧克里诺斯。”本说:“让他收拾就好了,我们去吃点冰凉的东西,这鬼天气……”
克里诺斯踌躇的看了看两边想对佣人还是主人说点什么,最后半张的嘴只发出了沉默。好似一闪而过的灵感,旋律在心头但是叫不出名字的歌曲。就这样,克里诺斯入住了城市里最阔绰的家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