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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在罗红英是不是嫌疑人的问题上,你和高建设是有分歧的?”李夏听了宋杰的叙述,问道。“高建设在县局有个外号叫‘高神探’,他对刑事案件的侦办很有一套,你刚才也说过,高建设从警以来,侦办的案件从来没有失过手,也很缜密。”
“高建设当时从主观上太想证明自己,太想靠‘4·05’一案翻身。”宋杰说,“所以他明知罗红英是凶手的判断有些牵强,却不愿承认。”
“翻身?这话怎么理解?”李夏疑惑。
“95年11月龙湾的‘开棺验尸’事件后,高建设的父亲,也就是时任龙湾县公安局著名法医高四海臭名远扬,当时的县公安局局长刘坚志被气死……”
坐在后排的刘青叶低下头。
“社会舆论一边倒的指责龙湾县公安局。为此,龙湾县公安局被整治,高四海被调职到县公安局档案室。龙湾县公安局当年的各种荣誉甚至一些福利都被取消。这让龙湾县公安局的干警们对高四海有怨恨之心,这股怨恨也漫及到高四海的儿子高建设身上……”
冯凯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95年龙湾开棺验尸事件”几个字。
“高建设是在95年9年被破格提拔为龙湾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的。”宋杰继续,“他是龙湾县公安局史上最年轻的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对他的破格提升局里本来就有流言蜚语,再加上‘开棺验尸’事件的影响,高建设的压力非常大,为了证明自己,高建设一心扑在工作上,平时都吃住在队里,很少回家,为此他和妻子的关系也十分紧张……我认为,这也许都是高建设急于结案的因素。所以我认为,上级领导限期破案,龙星集团……那时还不叫龙星集团,是叫龙城龙星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的催促破案,还有社会舆论及父亲因素四重压力下,高建设执意将罗红英定为重大嫌疑人并向全国发出通缉令。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并不一定正确。”
“高建设是哪一年被定为烈士的?”李夏问。
“96年12月21日,高建设到海东县办案的途中,因疲劳驾驶,不幸坠入山崖当场牺牲。”宋杰回答。
“办什么案子?”
“我也不太清楚。”宋杰明显犹豫了一下。
“什么叫不太清楚?”李夏警惕起来。
“具体是什么案子我并不清楚,高建设只是说因为案子上的事他要去一趟海东县。”宋杰解释道,“其实事后我查过,当时我们县局并没有什么案子涉及到海东县。当时刑侦大队的陈新林大队长因为患癌正在医院治疗,刑侦大队实际上是高建设在主持工作。他不说,我们也没有权利问。”
冯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匆匆地写着:高建设去海东县私自调查?他在“海东县”三个字上画上了一个圈。
“他一个人去的?”李夏问宋杰。
“一个人去的。”
“确认是疲劳驾驶导致的不幸吗?”
“事后我们县公安局对现场及车辆进行过仔细的勘查,没有发现他杀和自杀的证据。”
龙湾区裕民大街的彩票点也是个电脑维修点,五十多岁的店主正在店里忙着。高风拉着行李进来。
“师傅,跟你打听一个事。”他走到柜台边。
店主抬起头来。
“前面双裕小区刚刚去世的杨三水你认识吧?”
“三水啊,老彩民了。每个星期他得在我这儿买三次双色球。”店主继续低头干活。
“一般他一次买多少钱?”高风问道。
“你是警察?”店主翻着眼皮。
高风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证件晃了晃。店主也没有要求看,却一脸紧张而又兴奋的表情。
“是为了他老婆,噢不,是他前妻罗红英的事来的?”他问高风。
“你都听说了什么?”高风不动声色。
“我这儿大部分都是回头客,对三水都熟。”店主换上神秘的表情,“大家说,杀死罗红英的凶手很可能就是杨三水。要不然他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杀了?平时他还挺乐观的一个人。”
“他在你这儿买彩票多少年了?”高风问。
“我这是十年前办下证的。”店主回忆,“从办下证那天起他就在我这儿买彩票,他家离这近,过去第二个红绿灯就是。”
“那这十年他在你这儿总共得花了五十来万了吧?”
“我还真没算过,四十来万总得有吧。”店主琢磨。
“他中过大奖吗?”
“哪那么容易?”店主嗤笑,“最多也就中过几千吧?”
“哪他还沉迷其中?”高风做出好奇的样子。
“嗨,林子大了啥鸟没有?我这还有每个月花十几万买彩票的呢?新闻还报过,有人挪用几百万公款买彩票的呢?总归一句话,男人不是好色就是好赌,赵匡胤押江山,那也是赌,那叫大赌。”
“他没工作,哪来这么多钱?”高风问。
“这是你们该查的吧。”店主耸肩。
“你这儿证没办下来前,他是在哪买彩票的?”
“原来这儿过去两站路,有一个小超市,是彩票代售点,有年头了。”店主指指门外的方向,“可去年这儿开了一家物美,那小超市就关了,那彩票代售点也没了。我这代售点没办下来前,三水都是在那买。”
“杨三水这人怎么样?”
“好喝,别的好象没有什么毛病。不多语不多事的。醉了酒就卧街,也不闹。”
高风还想继续问,余光瞥见一个穿着帽衫,带着帽子的熟悉身影从门口一晃而过,正是杨衡!他扭头追了出去。
“杨衡!”高风想喊住他。
杨衡回过头来,只见高风正匆匆朝他而来,转身就跑。
“别跑,我就问你点事。”高风高喊。
可杨衡没有停下来,高风无奈只好拔腿追去。两人你追我赶。跑过一个路口,有汽车开过,差点撞到杨衡。
汽车一个紧急刹车,司机伸出头来朝着杨衡的背影骂。杨衡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飞奔。
又跑过两个路口,一辆摩托车突然从小巷里出来。杨衡一下子撞了上去。人和摩托车一起摔在地上。高风跑上来,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倒地的杨衡。
“你跑什么啊,我只是想问你几句话。”高风想伸手去扶杨衡,“你为什么要在网上抵毁我父亲?当年专案组并不是他一个人……”
没想到被拉起来的杨衡突然挥手就对高风迎面一拳,高风被打得后退两步。
“你他妈的离我远一点。”杨衡指着高风的鼻子。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那尸骨就是你妈,为什么你就咬死我父亲不放?你肯定有你的理由!”高风捂着脸。
“你给我闭嘴!”杨衡骂道,“我妈被你父亲冤枉了二十年,要不是你父亲,我杨衡也不至于会混成今天的模样。你们高家一家三代全他妈的是恶警。”
他转身要走,高风扑上去抓住杨衡的胳膊。杨衡回首又是一拳。高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周围有人喊着报警。
高风从没想过,自己脱下警服后第一次回派出所,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他和杨衡顶着一脸乌青被民警要求在笔录上签字时,刘青叶带着两个刑警走了进来。
“你好,我们是分局刑侦大队的,刚才我们冯队给你们所长打过电话了。”刘青叶出示证件。
“知道。我们这的程序走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派出所民警把证件还给她。
“他我们要带走。”刘青叶指着杨衡。
“为什么?”杨衡一愣。
“没让你说话。”刘青叶对同事们说,“把杨衡带走。”
看着两个刑警带着杨衡离开。刘青叶对民警说:“能出来说句话吗?”
民警跟着刘青叶往外走。两人走到门口,刘青叶回头对高风说:“你等下。”
走到楼道里,刘青叶指了指办公室轻声地问:“不会留案底吧?”
“如果需要,可以处五日以上十日下以拘留……”
“刚才带走的那位有犯罪嫌疑。”刘青叶说,“高风以前是城北派出所的民警,是帮助我们……明白了吧?”
民警望着她,没说什么。
“让他走吧。”刘青叶语气恳切。
“好。”民警点头。
“我再跟他说两句。”刘青叶走进办公室,“高风,该说的冯队都已经跟你说了,希望你不要寻衅滋事……”
“刘青叶,那我也告诉你,在真相没有出来之前,任何人都没权利利用流言蜚语来毁灭我家人的人生和生活。”高风激动地说,“抵毁我过世的父亲也不行,我决不允许,这就是我的立场。”
“我不管你什么立场。”刘青叶不为所动,“你要是以后再干这种事,别让冯队以妨碍公务罪拘你。走吧。”
高风冷冷地盯着她。
“怎么的?你还想在这里面呆几天?”站在门口的民警问。
高风转身朝着办公室外走去。
从派出所里出来,他看一眼警车里的杨衡,然后转身朝着远处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