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的开到龙城市天平司法鉴定中心,马兰下了车。杨衡已经等在路边。马兰迎上前,对他点了点头。两人手拉手,走进鉴定中心。
“您好,我要做DNA鉴定。”杨衡走进一间办公室,“给……我自己做……”
“有父亲的样本吗?”工作人员问道。
“没有。”杨衡摇头。
“不管是毛发,血液或者唾液都行的。”
“他早已经死了,火化了。”杨衡说。
“要是有父亲的样本,就比较好鉴定一点。”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那用同父异母兄妹的样本,可不可以做嘛?”杨衡问。
“可以是可以的,也不是说不能做,就是有难度。”工作人员解释,“同父异母的兄妹可经过半同胞鉴定来确定亲缘关系,我们需要请专家来做,所以,费用要比一般的亲子鉴定费用要高。”
“费用无所谓,只要你们肯做。”杨衡说。
工作人员看看他们,递过两张表格。“那你们先填一下表格,然后抽血样。”
“不是我们俩。”
“那……女方的样本呢?”工作人员一怔。
马兰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接过来,看到塑料袋里装着几缕长长的头发。
此刻的龙湾区分局,气氛凝重。
省公安厅张副厅长带着市局陈局长,纪委驻省公安厅纪检组组长袁忠民,以及省厅法制总队副总队长李夏,省厅警务督察处副处长严格,省厅刑侦总队警员方菲走进小会议室。
龙湾分局宋杰和三个副局长,冯凯,刘青叶和周游已经在等候。
“‘4·05’案件复查小组今天正式成立。”双方落座后,趁局长宣布,“张雄杰副厅长任组长,龙城市公安局局长陈维民,也就是我本人,省厅法制总队副总队长李夏,龙湾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冯凯任副组长。复查小组成员还有,省厅刑侦总队侦查员方菲,龙湾分局刑侦大队侦查员刘青叶,龙湾分局刑侦大队侦查员周游。复查小组的复查工作在纪委驻公安厅纪检组组长,厅党委委员袁忠民,省厅警务督察处严格处长监督下开展工作,复查小组应当定时向他们俩汇报具体的侦办情况。下面请张雄杰副厅长讲话。”
掌声响起,张副厅长严肃地望着大家。
“二十年前的‘4·05’一案现重新被舆论聚焦,网民们众声喧哗,群情汹涌,所以,省厅要求复查小组认真做好相关执法问题的调查,尽快查清真相。”
“公安机关破案有巨大的压力,压力大,有时候取证就可能发生误导,偏听偏信,造成一些冤假错案。同志们,每一宗个案都关乎民生与民权,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义,是司法权威和公信的基础。”
“冤案或许无法完全杜绝,但必须尽最大努力避免,如果查出‘4·05’一案是一起冤案,错案,你们必须坚持‘有错必究’的原则,这也是重树司法公信的前提,让清白者恢复清白的,让有责者承担应有之责,要做到绝不掩盖,绝不袒护。”
会议室里,所有人神情严肃。
简单地交接工作后,张副厅长一行起身离去,小会议室里只留下李夏,冯建,刘青叶,方菲和周游。
“宋局长,那咱们就开始吧。”李夏看了看手表,对宋杰说。
宋杰点了点头。方菲把一个数码录音机放在会议桌上。
“‘4·0’5案件复查小组第一次讯问会,时间:2016年8月16日,地点:龙城市龙湾区公安分局第二会议室,被讯问人:龙湾公安分局局长宋杰同志。”李夏的语气是例行公事,“宋杰同志,在1996年‘4·05’毒杀案专案组里,你担任什么职务?”
“那时候还是龙湾县公安局……哦,那时龙湾还没有撤县设区。”宋杰回答,“我是龙湾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中队长,1996年4月5日这天我们刑侦大队接到杨三水报警,说许广义在城中路某出租房里身亡,而杨三水的前妻罗红英是那出租房的租户……”
“杨三水,就是今天上午死亡的那个杨三水吗?”李夏插了一句。
“正是。”冯凯说,“杨三水的死因正在调查之中,到目前为止,法医部门和鉴证部门还没有他杀的证据。”
“你接着说。”李夏示意宋杰。
宋杰看着大家,记忆飘回20年前的那个春天。
……
夜深了,办公室里只有高建设和宋杰两人。办公桌上散开着“4·05”一案的卷宗和一些现场的照片。
“建设,放杨三水走……是不是太武断了一些?”宋杰心里没底。
“许广义自杀已被排除,现场除了罗红英,许广义,就是罗红英那八岁儿子杨衡的指纹。”高建设翻着物证报告,“没有溜门撬锁的痕迹,许广义的指甲缝里没有皮肤和纤维组织,没有明显的挣扎痕迹,这一切都表明凶手是许广义的熟人,熟人作案已是勿庸置疑。”他拿起毒检报告,“氰化物中毒身亡,是通过酒精口服进体内。你还有什么疑问的呢?”
“是,到目前为止,罗红英是具有重大嫌疑。”宋杰耐着性子,“但是判断她就是凶手,我还是认为证据不足。罗红英的动机是什么?”
高建设没说话。
“据我们调查,罗红英纠缠了许广义近半年了,要求许广义离婚和她结婚。”宋杰说,“以罗红英的急性子和暴脾气是有杀许广义的动机。但是,反过来想,她和许广义已公然姘居,许广义待她又不错,甚至在公开场合以老婆称呼罗红英,虽然李艳拖着不离,但罗红英也把李艳逼得狼狈不堪,甚至离家出走躲回娘家,所以,在这场战役中,罗红英其实是个胜者。那她到底为什么要杀许广义……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要这么急?”
“刚才你说过,罗红英是急性子和暴脾气。”高建设揪住他的话。
“你忘了前年你破‘5·19’毒杀案时说的话了?”宋杰皱眉,“毒杀往往是有预谋犯罪,心理决定行为。这是你说的!如果是罗红英毒杀了许广义,说明她是有预谋的,这一点,恰恰又和我们所掌握的罗红英和许广义的关系不符,原因我刚才已经说过……”
“女性由于自身的生理,心理性格和在社会活动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同等多方面的原因,杀人的动机多以家庭生活矛盾激化和情杀多见。”高建设几乎是在背教科书,“罗红英的邻居反映,在4月4日凌晨一点多,他听到罗红英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且延续了半个小时。这次争吵或许是让罗红英萌发杀害许广义的直接诱因。预谋不分时间长短,一个小时前起的杀机一个小时后实施就是预谋。再者,女性选择的作案场所大多位于室内,自己熟悉的地点,致死工具以投毒,勒,扼,捂或请他人协助。虽然目前并没有查到氰化物的来源,但是,许广义被毒杀在罗红英的租住屋,充分符合女性作案的特点。”
“光是争吵不合就成了罗红英杀害许广义的动机。我还是认为……”
“罗红英是主动勾引许广义的。”高建设不给宋杰说话的机会,“俩人姘居后,罗红英一直占据着主动的位置,事实上,罗红英在和杨三水的婚姻中,罗红英也很强势,她甚至对杨三水进行过家暴。经调查,为了达到和许广义结婚的目的,罗红英甚至拿刀威逼过许广义。这些行为都反映出了罗红英性格狂躁。”
“最关键的一点,罗红英对儿子杨衡很溺爱。杨衡才八岁。就算罗红英杀了许广义要外逃,她对杨衡总得有个交待吧?”宋杰据理力争。
“4月4日下午罗红英把杨衡交给前夫杨三水,也许就是将儿子托付给了杨三水照顾,以解决她外逃的后顾之忧。”
“可杨三水对杨衡并不好。如果要托孤,罗红英完全可以把杨衡托付给她姐。”宋杰拿起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摊放在桌子的百元面值的第四套人民币,“罗红英并没有带走藏在衣柜里的五千块钱。外逃需要钱,这五千块钱对她来说不是小数。”
“也许是她慌乱之中忘了拿。”高建设争辩。
“如果是预谋杀人,她得需要安排好一切。”宋杰摇头,“我还是认为杨三水更有嫌疑。”
“杨三水有动机,但他没有血性。”高建设反对,“让他杀人,他没这个胆。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我看得出来,刚才说的,连你自己都不信!”宋杰没好气地说。
“我二十八岁就当上了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靠的就是我天赋异禀的刑警直觉。”
“人不可能次次都有好运气的,建设。”
“你是说我高建设配不上神探这个称号?”高建设冷冷地说,“那我告诉你,神探这名誉是靠我高建设的努力和天赋挣下的,不是靠狗屎运带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杰咋舌,“人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我知道申局和杜局刚刚找过你,因为明天是期限的最后一天,我知道你的压力。”
“不用你来给我找理由。”拍桌子,“罗红英就是杀害许广义的凶手。”
说完,高建设转身朝外走去。
“等等建设,我还没说完呢。”宋杰想追。
“我说完了。”高建设扔下这句话,留下目瞪口呆的宋杰,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