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来回翻着最新一期的医学杂志,伸脚蹬了蹬童瑞的椅子腿,“老童,你饿不饿?”童瑞斜眼看着他的肚子,“我记得您老人家中午吃了俩煎饼加双蛋,还饶人半根火腿肠,你那肚子里装得是人胃吗?”大嘴不乐意了,“我问你饿不饿,怎么就招你这么一堆损话呢!”童瑞笑了,“跟你说个内部消息,子航那有张套餐券,这两天你空空肚子,等着豪搓一顿吧。”“套餐券?”大嘴晃晃脑袋,“想啥好事呢,人家今早就带出去了,还能轮到咱俩!”“用了?”童瑞瞅着大嘴暧昧一笑,“我说怎么打扮那么鲜亮呢,敢情是去泡妞了。”“嘿嘿,说话文明点。”大嘴警告地白他一眼,咂着嘴道:“要说叶晓寒这姑娘真是不错,漂亮不说,关键是身上那股子......”大嘴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右手在半空里绕来绕去地比划。童瑞笑嘻嘻地接口道:“你是想说她那股子楚楚可怜的模样顶招人稀罕是吧?”“没错!”大嘴想想不对,点着童瑞怒道:“想啥呢老童,你瞧你那一脸猥琐的流氓样......”“谁流氓啊!”童瑞拍下他的手,“我警告你,这话你可千万别再子航面前说,上次我就那么一提,他用个普通朋友给我呲回来了。”“普通朋友?”大嘴做个喷的表情,“普通朋友会那么用心给人画素描,切!”“什么素描?”童瑞奇怪,大嘴伸个懒腰,“没什么,别人的隐私,少打听!”
雷雨只管闷头走路,叶晓寒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他脚步不停,心亦不静,刻意与她拉开的距离仍旧断不开牵挂,从小到大,心心念念,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个远影,太过熟悉,熟悉到不用回头,也能看清。叶晓寒突然停住脚步,雷雨也站住了不动,说不破的隔膜也是患得患失的隐忧,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雷雨胸口一阵憋闷,闷到失了分寸,他转过身,目光掠过叶晓寒颈间,嘴?勾起一个嘲讽的?度,“项链找到了,谁拣到的,在哪拣的?”叶晓寒愣住了,雷雨咬牙逼近她,“怎么,没预备好一套说辞来蒙我!”叶晓寒倒退一步,一口气噎在胸口,生生涨红了一双秀目,“雷雨,你是我什么人,我难道事事都要向你交代!”雷雨的脸“唰”地变了颜色,他陡然伸手掣住叶晓寒的肩头,死死地盯住她,他手下落力到失了度,叶晓寒有些承受不住这份??压,却仍旧倔强地仰着脸,轻云薄雾弥漫在眼底,遮去了层层泪光。项链,手帕,一个扣着一个的心结,雷雨未必不想验证,只是终究是怕了,怕她坦坦荡荡地说出来,熄了心头最后一丝光亮,不想问破的,不敢问破的......沉了心,卸了力,双手无力地垂落在清冷的空气里,雷雨??吐出口气,却吐不出满心纷乱的纠葛,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熟悉的,有陌生的,雷雨看不?,看?了也不会在意,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在意,转回身,手心紧按在胸前,胸口的那片绿叶,心字上的那个“你”,为何,你不懂!
四级的成绩出来了,一直都感觉在过与不过边缘徘徊的陈明月得了62分,陈明月超级兴奋,反正拿不着优秀,通过就行,多拿一分都是浪费。晚饭后,陈明月便拽着叶晓寒和杨玉俐去南区电影院看原版《罗?假日》。三人在桥上和许多撞个对脸,陈明月心情好,随嘴关心下他们宿舍的考试成绩,许多面无表情地看看她,“我和雷雨都没过。”陈明月讶异,“不会吧,凭雷雨的成绩,他没过?”许多瞥了一眼叶晓寒,冷笑道:“我不过是学艺不精,雷雨可冤,人家睡得安安稳稳,他倒是打着手电帮人找了一晚上的大蚂蚁,考试那天一脑袋浆糊,能过才??呢!”许多掉脸就走,陈明月没好气地啐道:“许包子今天撞邪了,说话夹枪带棒的,有病吧!”“大概考试没过,心情不好。”杨玉俐一扯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的叶晓寒,“晓寒,走啊。”叶晓寒低着头转过身,“你们去吧,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陈明月和杨玉俐一头雾水,站在桥头面面相觑。
暮色渐浓,叶晓寒猛地停住脚步,抬起头,雷雨正在不远处的花园里,她默默地向他走去,晚?撩起衣?,摇摆的轨迹是内心的仓皇不定,从小到大,那熟悉的记忆在心头翻滚着铺陈开,肆无忌惮地??温,太过依恋的,不能给予的,又何苦如此用心!踌躇的脚步无声地退去,在那一瞬间,她忘了,他们永远是心有灵犀的,雷雨突然转身,让她无处可藏,叶晓寒连忙侧过脸,不想让他看?眼?悬而未滴的水光。“怎么了?”雷雨似乎靠得很
近,叶晓寒更加慌乱,抬手掩饰地抹一抹眼?,“没事,有沙子进到眼睛里了。”“我看看!”雷雨伸手托起她的脸,静若秋水的一双明眸掩不住,悄悄蒙上一层雾气,凝固成点点水光,沾在??的睫毛上,轻轻一颤,便牵起无端的涟漪,?快地钻进雷雨心里,扯着他的心,突突乱跳,雷雨只恨不能将她揉入怀中,终是隔着一段心事,唯有痴痴地望着,假山后隐隐传来一阵笑语,雷雨微微定了定神,强笑道:“没事,别用手擦。”右手一松,无声地垂下。“雷雨!”叶晓寒哽咽着低下头,“对不起!”温热的泪滴落在雷雨的手背上,雷雨胸口一紧,腾起一股炙焰,熊熊乱舞,雷雨深吸一口气,晚?中的清香,是花,是草,是人,无可辩,无从辨,却更加迷醉......伸出双臂,眼前人已被他整个儿裹进怀里,他揉紧了她身后的衣,太多压抑的情绪在心中翻涌,总要寻得一个出口。叶晓寒只柔顺地偎着他,仿若又回到儿时的雨天,亦或是寒冷的雪夜,他揽着她站在檐下,无论身外如何大雨滂沱或是白雪纷?,在他手臂堆砌下的世界总是温暖而安逸的。叶晓寒忽然想起什么,微微??开一点与他的距离,“雷雨,其实项链......”雷雨一怔,蓦然清醒,缓缓放开她,淡淡一笑,“找到了就好,你......什么都不用说。”叶晓寒轻轻动了动双唇,也沉默着看他,晚修课的铃声响起,愈来愈多的人群从他们身边走过,一切复杂的情绪便??在这纷扰的注视下,雷雨伸手捏一捏她的衣袖,“?凉,我们回去吧。”
朱宁正做着习题,雷雨在一旁对着电脑发呆,阴雨绵绵的头像在不停闪动着,“你上次说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说出来也不要紧,反正这是在网上,我们谁都不认识谁。”“说吧,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雷雨侧过脸,微微吐出口气,一压再压的心事,不想对任何人说出的心事,也许,真的需要一个虚幻世界里的倾听者。
学校大?口的咖啡馆里,沈琉璃轻轻摩挲着杯沿,微笑道:“你和叶晓寒,进展得怎么样了?”凌子航抿了一口咖啡,淡淡一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事了?”沈琉璃的笑容有些僵硬,讪讪道:“我关心你,不行吗?”凌子航若有深意地看着她,“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雷雨呢?”沈琉璃脸色一变,“什么意思?”凌子航一脸平和地直视着她,“你不明白?”
沈琉璃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难道,我应该明白些什么吗?”凌子航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因上努力,果上随缘,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世间事都是如此,包括感情。”沈琉璃“嗤”地一笑,“凌大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参禅悟道了,你是在暗示我吗?”“没有!”凌子航淡然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和权利,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一切随缘就好。”沈琉璃敛了笑容,“你不喜欢她?”“喜欢!”凌子航意味深?地一笑,“可是最美丽的?景不一定要留在自己的花园里,有时候远远地欣赏也未必不好。”沈琉璃垂下手臂合在膝头,幽幽叹道:“如果你真的经历过,就不会如此豁达,如果你是真心的喜欢,又怎么会舍得放手!”凌子航心内一动,觑着她摇摇头,一时黯然无语。
在这一片红尘纷扰中,20世纪即将画上句点,不管这百年的历史里曾经镌刻着多少足以流芳千古的荣耀辉煌,又或是太多值得感慨铭记的斑驳沧桑,对于80后的大学生们而言,能在大学校园里迎来人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千禧年,总是件幸运的事。D大的校园里张灯结彩自不必说,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水亭桥了,桥栏上挂满了琉璃灯盏不说,连水阁外面都挂上了几圈大红灯盏,天色一暗,水阁内外便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衬得桥心之中雕梁画栋的水阁如同天上人间一般,煞是好看。那天,叶晓寒宿舍里的女孩子们也??在桥边看水阁亮灯。田甜说这水阁装饰得再好,也赶不上她家乡园林的“二十四桥明月夜”,陈明月不服,说江南的山水虽然精致,却少了北方山水的那份大气,二人免不了又斗起嘴来,叶晓寒忽然听?身后有人叫她,连忙回头,?沈琉璃正笑吟吟地站在面前,“你们好。”沈琉璃彬彬有礼地冲着叶晓寒身边的几个女孩点点头,熟络地挽起叶晓寒的手臂道:“我有事找你,能赏脸陪我吃顿晚饭吗?”叶晓寒抽回手,指着桥下花园里的方亭道:“我晚上还有课,吃饭就算了,有事,去那说吧。”杨玉俐瞅着二人的背影自言自语,“怎么看这两人也不像是情敌的样子啊。”“你那都是什么年代的老?历了。”田甜笑道:“沈琉璃他们班里谁不知道,沈大小姐看上得是雷雨,凌子航早就是过去式了。”“雷雨,那她来找晓
寒......”杨玉俐皱起眉看向陈明月,陈明月点着头道:“你也觉得哪里不对。”田甜不屑,“有什么不对的,人家要跟雷雨的表妹套套近乎碍着你俩什么事啊!”陈明月没理她,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学生们都??在桥上看水阁挂灯,花园里自然十分的安静,寒?打在花园里未落尽的花枝残叶上,带得一阵阵扑棱棱响,叶晓寒听得分明,?不停,心也不静。沈琉璃仍是一脸热情的笑意,“晓寒,咱们虽然不同班,但我从没把你当成外人,你知道,我和子航亲如兄妹,你现在和他那么要好,所以......”沈琉璃咽住下面的话,饶有深意地看着她,叶晓寒淡淡一笑,“有什么事,你直说吧。”沈琉璃反倒有些期期艾艾,“你和雷雨是一起?大的,一定很了解他,那天,他陪我去爬山,我真的很开心,我看他这段日子好像有心事,也许是因为考试没过的原因,所以我也想......想做点什么事让他高兴起来!”叶晓寒侧过脸,一直看着不远处包裹在一团红晕中的水阁,始终不发一言,沈琉璃的话成了冬日寂静?昏里的???戏,她有些不自然地勾起唇?,“晓寒,我这么问你,是不是有些唐突啊?”“没有。”叶晓寒收回目光,脸上淡得看不出一丝波澜,“只不过你想知道的事,去问雷雨本人更合适一些,还有就是,”叶晓寒看向她,“我和凌子航,只是普通朋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种特殊关系,凌学?待人一向坦坦荡荡,你不该误会他。”说完,便转身离开,“我还有课,先走了。”沈琉璃注视着她的背影,抿紧的嘴?拉伸成了一条直线,看不?的阴霾却在那一刻袭上心头。
杨玉俐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负责在村前修路的包工队租下了家里闲置的几间房子,还一笔头付清了三个月的租金和伙?费,对于她家而言,这是笔不小的数目,起码意味着在新疆采石的父亲可以安心回来过个春节了;田甜的男朋友今年就大四了,做市委秘书的父亲早已在机关里为他安排好了实习位置,下学期就要开始工作了;而陈明月的孪生哥哥职场受挫后回到家乡,接手了父母的牛肉面馆,总算肯定下心来做点事情,新年似乎给叶晓寒宿舍的女孩们带来了好运。因为是千禧年,31号这天下午,一多半的D大学生都去了南城的毗卢寺参加撞钟祈福的活动,学校的行政高层们在这天下午会循例召开一次辞旧迎新报告会,雷雨要等到结束后整理会议室,所以就交代许多他们先去,自己完事再骑?去找他们汇合。等他收拾停当已经过了五点,刚奔出大楼,就给朱宁这小子迎面拦下,“雷哥,陪我去吃顿新年大餐吧。”不等雷雨犹豫,朱宁赶着道:“我爸出差了,我一人在家,怎么说今天也是新年,你就陪陪我呗!”雷雨听他说得可怜,只得应了,被朱宁拽到楼下才觉得不对,这哪里是他家,分明就是沈琉璃住得那栋房子吗,雷雨掉头要走,朱宁哪里肯放,还振振有词道:“我爸不在家,你是想做饭给我吃还是吃我做的饭啊,沈伯母那人规矩大,我一人拘谨,你就陪我一起去蹭一顿呗!”不等雷雨说话,又大惊小怪地叫道:“哎,你怎么知道这是琉璃姐家啊,敢情已经登堂入室了!”雷雨气得一巴掌拍过去,“你满嘴胡吣什么,我和人家非亲非故的,要去自己去!”转过头,不由得一愣,沈世轩正带着女儿慢慢走过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别客气,既然来了,就一起上去吃顿饭吧,我还有事要拜托你呢。”雷雨疑惑,沈夫人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雷雨也无心吃饭,只问沈校?到底有什么事情交代,沈世轩笑道:“琉璃也想去毗卢寺看撞钟,又不许我搞特殊用?送她,我想来想去,还是把她交给你带去,等看完了,你再把她给我送回来,行吗?”雷雨心道我能说不行吗,调过脸狠狠瞪着算计他的罪魁祸首,朱宁只管闷头消灭盘子里的糟溜?片,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好容易捱完了一顿饭,沈琉璃跟着雷雨下了楼,雷雨径直就往外走,沈琉璃却靠着他的?笑道:“这个时间,公?肯定??得跟罐头一样,你骑?带我吧,反正南城也不远。”雷雨盯着她看了半晌,刚要说话,就被她抢白道:“不过就是坐坐你的?,又不代表什么,你干嘛这么为难啊!”雷雨倒被她说得没了话。沈夫人站在窗边往下看了一会,这才回到桌边坐下,拿起个水果不紧不慢地削着,沈世轩擎着酒杯笑道:“琉璃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再说,雷雨也不是没分寸的孩子,更何况......”沈世轩突然顿住,沈夫人奇怪,“何况什么?”朱宁拿起一瓣火?果塞进嘴里,口?不清地囔囔,“大大是想说,何况女大不中
留呢!”沈世轩看着夫人,呵呵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