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雷雨也算是偷得浮生一日闲,索性抛却了所有烦心事,只管观赏起?窗外的?景。新辟的“游”字头公交走得是旅游专线,再加上沈琉璃这个业余导游的热情讲解,不知不觉间,已把多半个省城的名胜古迹走?观花般地绕了个遍,雷雨也不似原先那样拘谨,和沈琉璃自自然然地谈论起省城的?土景致,人文历史,沈琉璃惊讶地发现,雷雨读过很多的书,虽说不是博闻广记口若悬河之士,却让她甘愿成为一个倾听者,用心去感受雷雨在不自觉间展现出的文化底蕴和那份与生俱来的儒雅和煦。?在平坦的大道上走得久了,驾驶员难免有些小小的懒怠,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只小狗,猝不及防的司机一脚急刹,整?乘客被掼得东倒?歪,沈琉璃一头撞进雷雨怀中,雷雨靠边坐着,惯性影响不是太大,只得伸手扶住沈琉璃让她坐稳。?继续向前行驶,雷雨看了眼仍伏在胸前的沈琉璃,连忙抽回手挠着后脑勺,“那个,快到站了吧?”沈琉璃直起身体,低眉垂眼,笑意盈盈,“应该快到了。”
叶晓寒却跟着凌子航走街串巷,转过一条岔道,眼前柳暗花明,?石板路,黑瓦白墙,还有不远不近横在前方的小石桥,都让叶晓寒顿生穿越之感,仿佛置身于那唐宋诗篇,旖旎?流的所在。凌子航信步走上小桥,低吟道:“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转眼?叶晓寒目不转睛地看他,忍不住笑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理科生能背出月落乌啼霜满天就不错了,怎么还能吟出皇甫松的《梦江南》呢。”叶晓寒毫不掩饰的点点头,又觉不妥,忙着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省城还有这么个赛江南的地方。”凌子航伸手一指桥下的一爿宅子,“进去看看。”推开两扇形质古朴的木?,里面是个旧时普通的四合院落,凌子航边走边介绍,“这是国医大师萧垣的祖宅,70年代的时候毁于大火,80年代末又被??新修缮作为文化遗产保存下来。”凌子航带着叶晓寒走进正厅,对着墙上一副素描画像鞠了一躬,“这就是萧先生,他也是我父亲的授业恩师。”凌子航的语气突然沉??了起来,“萧先生出身中医世家,家境殷实,只是他一向淡泊名利,潜心医术,赠医施药,救死扶伤,也因此散尽家财。”叶晓寒听着他的述说,心中亦不免怅然,“那,萧先生的家人呢?”“先生只有一个女儿,当时才十六岁。”“那她怎么样了?”叶晓寒可以想象,花样年华的无忧少女,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对于她而言,该是怎样的打击。凌子航怔了半晌,似有所思地摇摇头,“不知道。”叶晓寒走至厅前,对着萧先生的画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转出大厅,凌子航觉得气氛有些沉??,便转了话题,与叶晓寒聊起了她的故乡,听叶晓寒说起她除了父亲,并没有其他的亲人,不过自幼便住在小学校园里,村里的孩子又多,一年到头,都没觉得冷清过。凌子航迟疑一下,缓缓道:“叶伯母家里......也没什么亲戚?”叶晓寒倒不着意,摇头道:“听说我妈妈是??生女儿,外公在邻村种草药为生,闲暇时也给人瞧瞧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不过听说我母亲去世后没多久,外公也生了一场??病跟着走了。”凌子航陡然顿住脚,叶晓寒?他剑眉紧锁,一脸心事的模样,不由得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怎么了?”凌子航勉强一笑,“没事,逛了半天,肚子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公?在林山脚下驶入终点站台,沈琉璃指着眼前斑驳交错,覆盖着深绿色植被的林山笑道:“走吧,12点之前,一定要爬到山顶。”雷雨瞥一眼山脚下刻着林山海拔的石碑,怀疑地看着沈琉璃,虽然只有600多米,可凭沈琉璃的腿脚,要上到山顶不啻于平常人去登五岳爬?山。沈琉璃却是一脸平和,毫无退缩之意。雷雨叹口气,掉脸去看不远处的索道售票处,“你在这等等,我去买票。”“哎!”沈琉璃一把拉住他,颇为神秘地摇摇头,“山顶有块许愿石,据说特别灵验,但许愿的人一定要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以示虔诚,我大老远地跑
来许愿,坐索道上去,还有什么意义呀!”雷雨哭笑不得,心道大小姐你还信这个,??开手,雷雨耐着性子道:“你这腿脚也不适合爬这么高啊,要不你坐一半走一半,不然万一弄出什么事来,我怎么向沈校?交代。”沈琉璃敛了笑容,“要坐你坐!”一扭身,便顺着?石台阶向上走去。雷雨无奈,只得后面跟上......沈琉璃走得着实辛苦,一来腿脚不便,二来手术后疏于锻炼,所以体力不济,没到三分之一,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雷雨劝她歇歇再走,她却看着时间不肯停步,仍旧一步步向上捱着,整个身体被阳光照得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能跌倒一样,雷雨看得胆战心惊,只能伸手搀扶着她,陪她慢慢往上走,不免感叹,“就凭你这虔诚劲,不管许什么愿,老天爷一准答应!”沈琉璃转过红通通的脸颊看他,眼底流动着异样的光彩。
许愿石是块直径不下十米的圆石,经过多年?吹日晒,早已被这大自然的?斧神工磨砺得平滑如镜,林山虽然不高,却胜在山势蜿蜒,至高处形似?头回转,而这圆石恰成?口吐珠之说,石头上多的是前朝近代文人墨客的题诗留字,不过四面围上了一圈铁链,足有成年男子的胳膊粗细,巧的是每段链子上都刻着几个数字,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小商小贩们便搭着顺??出售?色绸带和造型精巧的同心锁,所以那链子上挂满了?绸带和同心锁。沈琉璃要了一条丝带,借了笔墨工工整整地写着什么,雷雨也闲着四处乱看,?不远处一溜?桌,打着玉石文化节的条幅,雷雨走近了细瞧,原来是林山旅游用品商店请来了许多玉工师傅现场用籽料琢磨各样玉饰摆件,其中有个老师傅匠心??具,专用别人不要的边?料雕琢成各样小挂件,已经被人买去了不少,老师傅正为一对买了玉牌的夫妻免费刻字,雷雨眼尖,?其中有片玉叶,颜色虽不是很绿,却是由浅入深,再加上叶片上脉络分明,阳光下一照,竟是灵动剔透,栩栩如生。雷雨问过价格,老师傅笑道:“?金有价玉无价,更可况,这玉叶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小哥是个识货的人,既然跟这玉叶有缘,就算你个成本价吧。”雷雨听他说过价格,虽没有贵得咋舌,但也要花掉大半个月的家教收入,琢磨了半天,终是咬牙道:“我要了,师傅能替我刻个字吗?”“行啊,”老师傅很爽快,“是刻心,刻爱,还是直接刻名字?”雷雨摇头,“都不是。”老师傅皱眉,“字多了可刻不下。”“不,就一个您字!”
老玉工以为自己听错了,直眼瞅着雷雨,雷雨干脆从一旁的瓷缸子里蘸了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大大的“您”字,“师傅,就刻这个字。”老玉工一脸的疑惑,点头道:“成,我给你刻。”手起刀落,寥寥数笔便已大功告成,清洗之后,老玉工递过玉叶,“小哥瞅瞅,这样行吗?”老师傅的确是技艺超群,字完全顺着脉络走势,乍一看去,就像是托在叶片之中一般,却丝毫未显突?,雷雨由衷赞道:“师傅的刀工真好!”老师傅眯起眼笑道:“后面那漂亮姑娘是你女朋友吧,快去,别让人等急了。”雷雨转过头,果然看?沈琉璃招着手叫他,谢过老师傅,便迎了过去,沈琉璃直着脖子冲他身后张望,“你干嘛去了,这么半天?”“没事,凑热闹。”雷雨下意识地摸了摸揣在胸口的小锦盒。沈琉璃系好绸带,拉着雷雨并肩而站,“陪我许个愿吧。”雷雨?她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的模样,心中不免好奇,目光落在?色绸带上,两行隽秀的字迹随?起落,“同心同行,白首不离”。雷雨撇过脸,却避不开她的目光,沈琉璃笑靥如花,“雷雨,你说我的愿望能实现吗?”征询中亦带着花季少女梦一般的憧憬。“能!”雷雨按下胸中五味,真诚地回应,“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那个对你一心一意,与你同心同行的人。”沈琉璃仍是看他,??地睫毛一颤,便是一个幻景,一个看不到边界的幻景,“雷雨,我喜欢你!”雷雨懵了,在她措手不及的直白里乱了方寸,一双眼闪烁游离,别无去处,只能又落回她的身上,踌躇半晌,终于开了口,“你是个好姑娘,将来多得是更好的选择,我,并不是......”“我喜欢你,与我的条件无关,与我该有怎样的选择无关,”沈琉璃不闪不避,直视着他,“雷雨,我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你,最后我终于明白,原来没有理由才是最真心的答案!”雷雨心头一动,像是被一记??锤敲过,震得他不知所以,震得他神思恍惚。沈琉璃捻起随??舞的绸带,低眉浅笑,粉染双颊,“我并不是要求你现在就给我怎样的承诺,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心。”雷雨按紧
了胸口,下定决心似的仰起头,抱歉琉璃,你的心意我只能辜负,因为我也必须要跟从自己的真心!
省城新开张的一家?餐厅里,凌子航与叶晓寒靠窗对坐,“这里怎么样?”凌子航笑问,叶晓寒环顾四周,?尽是些年轻父母带着孩子来开洋荤的,装点雅致的大厅里满是呼儿唤女,叽叽喳喳的叫餐声音,所以诚实地答道:“还不错,就是有点闹。”凌子航斟了杯柠檬水递过去,点头笑道:“闹有闹的好处,我从前最爱热闹,什么聚会狂欢,别人嫌乱,我却争着加入,后来我才发现,等到一切喧嚣沉淀之后,那种孤单寂寞地感觉会比原来更加深刻,更加难捱。”他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妖魔,无论是在清醒的时候,还是在梦中,它都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叶晓寒握着杯子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接口安慰,眼前突然飘过一只粉红色的氢气球,叶晓寒连忙伸手抓住,转过脸去寻它的主人。走到大?口的沈琉璃俯下身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膝盖,“没事吧?”雷雨也弯下腰,“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没事!”沈琉璃抬眼去看餐厅里排队等座位的人,蹙眉道:“这么多人,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突然双眼一亮,拉着雷雨径直进了大厅。这不啻于普通情侣间的互动一幕恰好落在叶晓寒眼中,手蓦地一松,红气球轻盈地跳了两下,晃晃悠悠地升到半空......
雷雨也看?了叶晓寒,两人目光对接的那一瞬间,原本静若冰川的内心恰如巨浪遮天,不安,怀疑,猜忌......萦绕多时的情绪不可遏制地迸发出来。二人眼底心头的?起云涌并没有惊动身边的两人,沈琉璃搭着凌子航肩头笑道:“帅哥,能和你拼个桌子吗?”凌子航故作无奈地摇摇头,“答不答应你不都要坐啊!”“这么不情愿。”沈琉璃不由分说拉起他,“你去挨着晓寒坐!”凌子航也不推却,在叶晓寒身边坐下,沈琉璃一扯还在发怵的雷雨,二人在对面坐下,她满面笑容地打??着叶晓寒,“晓寒,你这丝巾真漂亮,子航送的吧?”叶晓寒闻言尴尬地抬起头,正撞上雷雨复杂的目光,勉强笑笑没作声,凌子航笑而不辨,淡淡地瞥她一眼,“去哪了?”沈琉璃含笑瞪他一眼,“要你管!”“琉璃给我介绍了一份家教工作,我......请她吃顿饭,这么巧,碰上你们了!”雷雨的脸朝着凌子航,眼睛却一直看着叶晓寒。“今天你是请不成了,”凌子航从口袋里掏出一份餐券,“这是五人套餐券,我刚刚还想着和晓寒吃一定浪费不少呢。”叶晓寒一愣,“不是说好......”凌子航转过脸低声笑道:“有拖没欠!”沈琉璃一扯雷雨的胳膊,点着凌子航娇笑道:“听?了吗,这么好的事,咱们都别放过他!”“这不合适,本来就是要谢谢你的......”雷雨抽回胳膊,正襟危坐,“哎呀,”沈琉璃拖?声音,“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拐弯!”她不怀好意地笑看着凌子航,“现如今,这样的好事可轮不上我这个妹妹啰,逮着了就别饶他!”服务生的送餐恰到好处地终止了四个人各怀心思的对话。沈琉璃?叶晓寒一直望着窗外,便端起一碟?澄澄的芒果蛋糕递过去,“晓寒,你尝尝,这是这个餐厅的招牌甜品,很好吃的。”叶晓寒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得伸手去接,“谢谢!”碟子却被雷雨按住,“晓寒从小就不吃芒果。”沈琉璃一怔,讪讪地放下手,凌子航意味深?地望向雷雨,“听晓寒说,你们是从小一块?大的,能陪着一个人?大的感觉,很幸福吧。”“是很幸福。”雷雨也看向他,却咽住了下面的话,因为那段岁月,那些回忆,任何人也无从经历与替代。
凌子航结过帐,回头却?雷雨站在身后,“有事?”雷雨递过钞票,“无功不受禄,这是我和沈琉璃的那份钱。”凌子航没接,指着大?,“那有个募捐箱,你把这份钱放进去,就当是我捐的吧。”雷雨还没反应过来,凌子航已走远了,雷雨刚要离开,突然发现脚边躺着一块手帕,心道一定是凌子航的,拣起来才发现不对,手绢一?明明有个绿色丝线缀出的标记,雷雨捏住手绢,一颗心突突的直往下沉。没过一会,凌子航果然转了回来,一眼瞥?他手中攥着的手帕,明显松了口气,“还好被你拣着了。”雷雨缓缓伸出手,“这手绢,是晓寒的?”“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凌子航有些惊讶,雷雨的眼神愈来愈紧,“怎么会在你这?”凌子航抬起头,神色间坦坦荡荡,“她亲手给我的。”雷雨不再说话,转身默默走开,凌子航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