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
“我牙疼!你不要和我说话,我一会就好!”
赵掌门侧过身体捂着脸,摆脱了师侄的关切,只觉得和这汤中之神,话中白痴多说一句都要折寿。
高掌门并没有晾他太久,和教皇一狼一狈吃完饭密谋完就来了。进了顶楼的明月厅,极力客气、热情、虚伪地和赵掌门等厨界高手见礼,笑说:“赵师叔率领北派以及北方一众同仁,不远千里驾临,我淮扬南派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荣幸之至!荣幸之至!未曾远迎,还请赵师叔恕罪!”
赵掌门拄着拐杖,率领本派门徒和友军,与师侄辈的高掌门同样假客气,热情地就像一家人相认。
其实,就是一家人!都是淮扬派。不算外人,是以,赵掌门很快打开天窗说亮话,笑说:“哎呀,高师侄真是了不起啊!把个南派发扬光大,让我们北派也与有荣焉!一家人就要常常走动走动!”
高掌门矫情着挥手,同时,摇头如拨浪鼓,做拒绝溢美之词状,言不由衷地笑道:“哪里!哪里!”
赵掌门幽幽地笑道:“呵呵!听说,你们南派,把个翡翠玉白菜,做得秒杀我们国宴派的开水浇白菜,我们北派枉为国宴派,实在是丢人得很啊!可不,今天,组团来魔都,向高师侄学习学习!”
这所谓的学习,就是来砸场子,找回面子了!只是说得很委婉。
江小白见赵掌门笑里藏刀,听他话中的怨气,立刻就知道,必是王董事长,老王那个混蛋惹的祸!
老王那货,有个大缺点!那就是你对他有用,他会把你捧到天上去,做你孙子,叫你爷爷都可以。
可你要是对他没用,差点耽误他发财,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放过贬低你的机会,见人就说,直到把你贬得一无是处,成为人人嫌弃的垃圾。美其名曰:“为大家排雷!”那货常常飞去北京。
高掌门自诩是华山风清扬一样的存在,仗着独步天下的独孤九剑独孤求败,巴不得有人来挑战他。
立时十分欣喜,毫不做作地喜道:“好!好!好!是一家人就要多走动!学习不敢当,互相学习!呵呵,对,互相学习!互相印证彼此的不足,互相提携进步!赵师叔,你看咱们先交流什么呢?”
赵掌门和麾下一众北派的高手,纷纷一怔,不料这货如此爽快,心中很多矫情、套路他,逼他接招的话,顿时全都有力无处使了!很是屈才、憋屈,有了强烈的有才无处施展的落寞感、痛心感。
心中都说:“你这样就太不地道了!为什么不按道路出牌?老祖宗们传承下来的,几千年来,融入了咱们中国人骨子的矫情、做作、虚伪,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发扬光大?真是让我们太失望了!”
监控室里,周媛媛一边看着监控,一边和天使李幕慈带来的,一个需要关爱的自闭症小女孩玩耍。
这枚小萝莉平时不爱与人交流,可和擅长带小孩的周媛媛相处只半天,就渐渐开朗、活泼了起来。
看来,自闭症儿童并不难治,只是打开方式不对!是你和他们的世界格格不入,打开对了就好了!
小女孩高兴地问周媛媛:“姐姐,为什么道路两旁的绿化植物不同?”
周媛媛猜了好几次都不对,小女孩得意道:“因为分管的领导不同!”
“为什么有的街道只种香樟,不种女贞?”
——答案是:负责绿化的领导喜欢香樟。
“为什么文成公主要在寒冷的冬天出嫁?”
——答案是:入藏的道路崎岖难行,冬天河水结冰,沿着河面走,一路都是坦途。
“为什么沙特阿拉伯有那么多沙漠,还要从澳大利亚进口沙子?”
——答案是:沙漠里的沙子太细,而且土含量太高,会降低混凝土的强度,不适合用作建筑材料。
“为什么沙特那么多骆驼,每年还要从澳大利亚进口很多骆驼?”
——答案是:澳大利亚荒漠很多,骆驼在野外没有天敌,泛滥成灾,而沙特骆驼虽然多,却不够吃。
周媛媛有些被碾压智商,这枚小不点从小看《十万个为什么》,智商开发得太快,和同龄的小孩子,甚至大人都聊不到一起。好在她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使得这枚有自闭症的小不点,和她相处很愉快,越来越活泼。看这样子,几个月就可以彻底治好这小萝莉,让她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
小萝莉又指着屏幕上赵神刀的阴鸷双眸说:“嘻嘻,这个老爷爷来者不善,一看就知道心机很深!他吃过的盐,肯定比我吃过的糖还多!一定也懂十万个为什么,可他不知道轻视人会死得很惨!”
小香葱似的手指,继而指向高掌门,小萝莉嗤嗤笑道:“我和姐姐你刚才在他和大哥哥旁边喝奶昔,大哥哥交代过他了,这个叔叔故意让那个老爷爷轻视,再照大哥哥说的,无论怎样都不会输!”
“嘻嘻,小不点,你怎么这么聪明呢……”周媛媛笑着低头伸出双手温柔地揉她小脸,不遗余力、不吝赞美,亲切地直夸她聪明。小女孩听了十分高兴,“呵呵呵”的童真笑声,清脆如银铃摇曳。
看到高师傅把对方很多人憋出了内伤,周媛媛忍俊不禁。他们庄园酒店,现在好似战力恐怖的魔道,一向不按常理出牌,那些正道人士,那么矫情、做作、虚伪,来到这里不闪了老腰,那才怪!
赵掌门最先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双手捂着拐杖意味深长地赞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高师侄,你这样犀利,定然可以不胜而胜,永远不会败亡了!”
高师傅很坦然地领了赵掌门由衷的厚赞,无耻地抬手阴笑道:“呵呵,谬赞了!快快出招切磋吧!”
江小白极低调地站在南派的队伍中,情不自禁地在心中为高师傅竖起来大拇指:“无耻地很像我!”
北派的人就不买账了,心说:“他真的是太无耻、太嚣张,太秃驴打伞—无法无天了!秉承一下老祖宗遗传下来的矫情、做作、虚伪,他会死吗?数典忘祖!我们要教训他,用实力教会他做人!”
当先有一人,立时出列,冷笑道:“在下西北马鸿俊,就先向高师傅领教一下刀工中的快字诀了!”
赵掌门笑眯眯道:“高师侄,兰州拉面削牛肉的刀工一向了得!这位马师傅,一辈子只做兰州拉面,削牛肉快到了极致!你们南派更精毫末功夫,却不怎么爱在快字上下功夫,温吞水性子的人,在江南着实太多!不过,我一向知道你也能很快,切磋快刀,恐怕,就只有高师侄你能下场吧?”
高师傅阴阴笑得很嘚瑟,回头叫说:“老李,你来会一会这位马师傅,好好地跟马师傅学习学习!”
南派的精英队伍中,一位抱着双臂,带着极高的厨师帽的,教周媛媛做面,实际上掌管面点的李师傅,冷冷一笑,对那西北马鸿俊十分不感冒,只是十分客气地抱了拳道:“以武会友,承让了!”
时至今日,几乎就只有烹饪界,最讲究自古代传承下来的尊师重道、达者为尊的规矩,喜欢以武会友、以技压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逢年过节,都要给师傅请安、送礼。相声界顶多算是半个。
那位马师傅,是位西北汉子,有着西北汉子粗狂、豪放的盖世气概。眯着鹰隼一般锐利毒辣的眼睛一瞄,但见李师傅是个江南人,浑身都透着江南人的斯文秀气,像是个秀才,连皮肤比北方的女人还白。明明那七个字该说得有杀气一些,至少是铿锵有力、不亢不卑,可李师傅这个江南人说话,柔声细气,在他听来有些娘娘腔,像是个唱昆曲的,软得就像是弹棉花,登时,心中鄙夷。
江小白在高中时,读著名散文家林清玄的《温一壶月光下酒》,于文中读到俞文豹在《历代诗余引吹剑录》谈到一个故事,说苏轼一直想与柳永分高下,有一幕士善歌,东坡因问曰:“我词何如柳七(即柳永)?”幕士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苏东坡)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棹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
论起散文,无论是余光中老先生,还是林清玄老先生,都能甩开写《花未眠》的川端康成十条街。
林清玄老先生还说,这个故事,也能引用到饮酒上来,喝淡酒的时候,宜读李清照;喝甜酒时,宜读柳永;喝烈酒则大歌东坡词。其他如辛弃疾,应饮高梁小口;读放翁,应大口喝大曲;读李后主,要用马祖老酒煮姜汁到出怨苦味时最好;至于陶渊明、李太白则浓淡皆宜,狂饮细品皆可。
还有,金庸先生在《笑傲江湖》的论杯,别人或许都当做是笑话,只有庄园酒店会真的一一印证。
和张无忌一般,在南派的队伍后面,扮做学徒的江小白,看了西北马师傅脸上的鄙夷,顿时,就理解了这份傲然。马师傅是把自己比作手拨铜琵琶,豪迈地大唱“大江东去”的关西大汉,把江南的李师傅,比作是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十七八女郎,在气势上自然不屑一顾。
西北的马师傅,眼中再也看不见李师傅,直接将他无视了!冷笑着取出了刀具,站着自己带来的风干牛肉面前,专注地就像是在看失散三生三世的情人,无限深情地道:“烹饪之道,以刀功为骨,以高汤为魂,以水火为媒,我西北闪电快刀门,以削片为能,首重一个快字!次重一个薄字!”
“三等快薄,蝉翼无双!”
“二等快薄,花谷飞蝶!”
“一等快薄,燕山飞雪!”
他出刀太快!别人看了,只觉得眼花缭乱!只看到他的手与刀模糊成了一片缭乱的光线,就像魔术高手把儿童玩具塑料弹簧彩虹圈玩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快刀削出去的肉片比赌神发牌还要快!
但见先后三道肉片,先后分别首尾连接,搭成了虹桥,飞向南派队伍面前长桌上的三张白瓷盘里。
在这电光火石间,别人只是一眨眼,他出刀如电,已削出了几百片肉片,一片比一片薄,片片透光,在空中飞舞,如蝉振翅,如蝶,如雪,轻盈至极,又似无数袖珍风筝在滑翔,好似没有重量!
落到盘子中间后,一个落成了六朵梅花,共计三十六瓣花瓣;一个落成了六朵莲花,每朵三十六瓣;一个落成了六朵昙花,每朵有七十二瓣。这刀工不练二三十年绝对达不到!堪称是力道美学!
“嚯!”明月厅里很多名厨,登时浑身一振,齐声由衷地赞叹,烹饪界的西北闪电快刀门果然了得!
马师傅收刀入鞘,用徒弟恭敬奉上的洁白小毛巾擦了手,唇角噙着一丝倨傲,抱拳道:“献丑了!”
这话说得,口是心非!他露的这手绝活,绝对是神技!令人立时对西北菜系的看家本领肃然起敬。
他切的第三等快薄的牛肉,名为蝉翼无双,肉片已经薄如蝉翼,远远薄过市面上极牛极吝啬的兰州拉面师傅削的牛肉了!第二等、第一等更是薄出了档次!三种快薄档次,意思是在一眨眼的时间内,让削出的肉片,在落入盘子之前,飘在空中,分别如同几十只被惊飞的知了振动翅膀、满花谷飞蝴蝶、满燕山下暴雪,密度越来越高!也就是说,同样的时间内,削出的肉片更多,也就意味着刀法更快。耍杂技能保持空中有几个球,手已经够快了,却要慢了西北闪电门马师傅百倍。
赵神刀满意至极,双眸熠熠生辉,振奋地抚摸了刮得干干净净,实际上并不存在,但在心理上存在的胡须,很享受南派的惊骇,笑道:“高贤侄,马师傅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不爱说话,就由我来代他说下,马师傅用的三种刀法,分别是鲁门刨花手、镂月裁云手、炮龙烹凤手。这炮龙烹凤手,可比庖丁解牛难多了!用的是刀气!和剑气一样!老头子我不信气功,可却也听说气垫船之所以快,就是因为用了高过常压的气流在船和水之间形成气垫,叫什么表面效应,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弄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气垫船因此远比普通的船快。这可并不是什么稀罕理论,只是咱们说不清只用用,《庄子》中的名篇《逍遥游》里说列子御风而行,估摸着也是这么回事。凡是驾驭了气,不管是风,还是剑气、刀气,登堂入室,按照你们年轻一辈的说法,都叫做神仙操作!”
“厉害!”江小白倒吸了一口气,对马师傅敬服无比!照他这样卖兰州拉面,给客人削牛肉片,一千碗牛肉面也耗费不了多少牛肉,他一头牛还不得卖上三五十年?这神乎其技的刀法,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