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掌门黑着脸,微不可查地用小白眼鄙视了赵神刀一回,在心中暗自冷哼道:“这位马师傅的刀气,又怎么比得上你与我!想学田忌赛马,让一个马师傅就逼我出手,还真当我们南派没有人了!”
马师傅并非西北菜系最厉害的高手,也不知道江南的水有多深,经由赵神刀吹捧,又瞥见高掌门满脸黑线,看起来压力山大,心中更加倨傲,不由得更加挺胸抬头,把双臂抱得更加棱角分明,同时,觉得自己高大伟岸了很多,蓦然之间,视线更加开阔了,可以仰视很多人。只是略有遗憾!
这要怪庄园酒店现在太小气,选的较量地点不够大,桌椅还占了三分之一,空地又站了好多人!如果,地方足够宽敞,他能像木匠刨花一样,在顷刻之间,削出成千上万片肉片,当真好似满山飞雪、满谷飞碟,或者满天飘知了翅膀。那无疑更能震惊全场,让他更有成就感,变得更加伟岸。
很少有人知道,西北闪电快刀门,是木匠开创的,木匠活中的刨花和削牛肉片是相通的!大西北太干旱,有些地方的人,一辈子都难种活一棵树,木头短缺,导致木匠活有限,也导致木匠只做木匠活无法养家糊口,必须有兼职,譬如种田、放羊,有些木匠会去牛肉拉面店打工负责削肉片。
马师傅作为西北菜系,做神品兰州拉面最出名的闪电快刀门的现任掌门,信马由缰去哪都好!唯独不该来江南!因为,江南不适合养马,养羊养兔子也容易生病。还有,江南水深,他不通水性,容易溺亡。江南,人文荟萃,钟灵毓秀,历来卧虎藏龙,虽然才子佳人们常常醉生梦死,令人叹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但这里的人也懂得了一句:“山外有山,楼外有楼。”
在杭州,两家著名的酒楼—楼外楼、山外山,依旧十分兴盛,用高昂的收费时刻教导着人们做人。
庄园酒店的收费,那就更高了!由南派茶道八司掌管的那八种神品茶叶,在这卖得更比钻石还贵!
庄园酒店自然更加卧虎藏龙,至少有两个人可以虐到马师傅,主管面点的李师傅,堪称是节俭标兵,在节俭一道,完全可以被联合国授予节能环保卫士!因为他刀工更佳,对肉类的消耗少得极离奇,减少了无数的杀戮,卖一辈子的肉片面,别人要杀一百牛,西北闪电快刀门马师傅只要杀一头,而庄园酒店的面点大师李师傅,只需要一个猪腿,理应受到世界动物保护组织的最高嘉奖。
李师傅的无耻,仅次于教皇和老高,要不,怎么能和他们臭味相投呢?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李师傅做一辈子肉片面,只要用一个猪腿做的金华火腿,似乎,终究会受到“没有消费,就没有杀戮”的抨击。李师傅定会向后一缩,无耻地道:“没有!我没有作孽!教皇说了,原汁原味的佛教,只讲究不见杀、不闻杀声、不为我杀,这样的肉就是三净肉,是可以吃的!我用的这金华火腿,是三净肉,是没有冤魂的!我们老李家满门良善,从不伤害动物!”庄园酒店的人真无耻!
面对完成了杰作,抱着双臂,细眯着鹰隼般深邃毒辣的眸子,享受满堂喝彩,唇角倨傲的马师傅,庄园酒店的李师傅,很有努尔哈赤逆袭明军“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简练高效的觉悟。
话说回来,也不能怪李师傅他们无耻,要想到,当今世道,人心不古,世风江河,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但凡还活着的人,有谁不卑鄙无耻呢?这真是灵魂之问!
西北闪电快刀门马师傅用刀,为了追究一个快字,调动了全身的肌肉,融合了中西方的刀法,堪称是中西合璧,是东西方刀法的集大成者,不仅手臂用力,手腕也用力,如此,他出刀才快准稳。
李师傅不紧不慢,是很多人讨厌的温吞水性格,面对徒弟端来的金华火腿,卷袖子就卷了三分钟。
他这火腿可不简单,被教皇大人称之为火腿界的兰奢待,当今世上,仅存这一根神品金华火腿了!
霓虹国的国宝—兰奢待,是当今世上最贵的沉香木,形似南瓜,空心,比金华火腿更不耐看。在一千三百年的历史上,只会由其天皇为少数不世出的枭雄截取一小段以示奖励。每次赏赐枭雄的都少得可怜,枭雄们却都引以为极大的荣耀。每次切完,都会在切口贴有一张便签,分别记录着:
足利义政,宽正二年九月,约二寸截之。
织田信长,天正二年三月,一寸八分截之。
德川家康,庆长七年六月,一寸八分截之。
现在,庄园酒店的李师傅,欣赏着自己的这块品质入神,世上仅存一块,价值同样不可估量的金华火腿,与西北的马师傅看自己的风干牛肉,专注地就像是在看失散三生三世的挚爱,如出一辙。
李师傅的这根火腿界的兰奢待,历史上,除了教皇在昨天,像织田信长一样强行截取了很大一块,让李师傅心痛地一夜没能睡着以外,这么多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截取,真可以用上一辈子!
李师傅目光柔和地道:“哎呀,老伙计,十六年了!现在,天下那么大,就只有你一根神品的金华火腿了!能做神品金华火腿的你那位主人,已经离世了,居然,没有留下秘方!带进棺材里了!”
“我做了十六年的火腿面,就全靠你了!都做出感情了!”李师傅唉声叹息不已,并不急于动刀。
马师傅等人打眼一瞄,立时站立不稳:“什么,十六年了?他用了十六年,就只消耗了四分之一?”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教皇大人早就说了,造鳖精的,也许一只老鳖能用一千年!造鸡精和蚝油的,更是离谱,面对真的鸡和生蚝,他们会发愁,怎样才能用真的鸡和生蚝,造出鸡精和蚝油。
李师傅与那些很无良的商人不同,他只是把火腿切得极其薄!什么意大利顶级切火腿师,技术入神,年薪百万美金,李师傅根本瞧不起。那只能怪国外人没见识,切得那么厚,也好意思出来现?
啧啧,李师傅终于动手了,他下刀好像很慢,手臂没用力,只手腕在用力,看起来就像没动一样。
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旋转的速度快到了可怖的境界后,看似来,螺旋桨也像是没动!一直保持静止。
这是因为,人眼的分辨率,已经跟不上趟了,造成了错觉。魔术师们也是靠快,来蒙骗人的眼睛。
李师傅一笑,搁下了刀,让服务员端了精美的青花瓷盘,去给众人观看,笑道:“呵呵,见笑了!”
众人一怔,他出手都没有闹出大动静!就像下水没有任何波澜,不像马师傅的招式极绚丽,好似打出了几千个水漂,他这样有什么气势!殊不知,下水却毫无波澜,更是高手!如神行走于水面。
外人伸长了脖子再看,李师傅的摆盘功夫也不行啊!贴在了一起,毫无美啊!哪比得上马师傅那手虹桥飞燕的绝活厉害!最后摆成的梅花、莲花、昙花造型美得令人窒息!通透、空灵到了极点。
赵神刀眼睛毒辣,却是猛得一怔,惊骇地瞳孔骤缩,在一刹那之间就缩成了针眼大!看出了恐怖之处:那摞薄薄的火腿片,全是完全透明的晶莹肉片,透过这一摞薄肉片,可以清晰地看到,缠枝纹青花盘子底部的一朵青花,青花的纹路清晰无比,好似毫无遮挡。只是肉眼看不清多几十片。
李师傅是个体贴人,体贴到每天给老婆洗袜子、擦鞋子,怕老赵眯瞎了眼,轻笑道:“有三十片。”
江南有种蚕丝做的轻纱,叫做“蝉翼”,做成衣服,穿三重依旧可以看到寒毛;还有一种绸缎,叫做“月晕”,做成衣服,穿五重依旧可以看到身上的痣,穿十重才会像是月晕,看起来很朦胧;更有一种绸缎,叫做“熏风”,穿上如风一样透明,穿上十五重,才勉勉强强不算是有伤风化。
其实,还有种失传了的,更加薄透,出神入化的丝绸,和李师傅的这手切火腿的绝活,名字相同。
李师傅笑里藏刀道:“哦,我这手刀法,叫做秋水。难登大雅之堂,雕虫小技,见笑了!见笑了!”
这真是欠揍啊!李师傅又抱了抱拳道:“我在后厨还有面点要做,先失陪了!”笑眯眯地告辞了。
赵神刀脸色黑如锅底!这老家伙越到晚年,越尊崇老庄哲学,追求清静无为、顺应天道、逍遥齐物、道法自然、积极遁世、卓尔不群,虽然实际上只能做出这种假象,可对老子、庄子的著作无所不知,立马知道李师傅的这刀法,出自《庄子》中的名篇《秋水》,“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
李师傅借口要去做面点,不再理他们一行人,正是这个道理!笑他们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明明没说,却比开口更能讽刺人!走比不走,也更能讽刺他们!只是赵神刀还没意识到,李师傅把庄园酒店比作了北海,撂下了话,他们这些江河溪流,最终都将将归于北海。北海神——教皇大人,正在阴阴地盯着他们,他们这些狂妄自大的河伯,却完全不知道北海神的存在和恐怖。
最恐怖的敌人,就是教皇这种,就在你面前,却因为年轻,总被人自动无视,就像所有人认为鼻子不重要,潜意识指挥视觉把鼻子忽视了。李师傅的文化程度是初二,和高掌门一样不爱读书,一读书就头晕目眩,远没有这种境界,是出战之前,跑去问教皇,他也是个贱人,卷了袖子问要不要狠狠羞辱北派带来的杂碎,教皇交代他说:“何必跟他们废话!”并告诉了他这典故。老李自见了教皇,和高掌门一样,对教皇的尊崇与日俱增,每天都在越发敬服教皇大人的厚、黑、深。
赵神刀心中的世界,经历了一波小地震,历时一秒钟。这老家伙见识的大风大浪太多,旋即,便不以为意,胜败乃兵家常事,首战败北,丝毫不足以影响他的士气,甚至,很有涵养地笑道:“好!好!好!李师傅的秋水刀法果然了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呵,我好多年没有回江南了,不想南派久居江南,人才辈出,重现了这种秋水刀法!江南的水,春夏碧绿,秋冬澄澈。望穿秋水,足以见其空灵清明,当真是高!后生可畏!”
北海神大隐隐于大庭广众,将他的洒然收入眼中,暗自心花怒放:“好!这老家伙没有吸取教训!”
排在南派阵营后面,站在门边北海神有些小气,不愿给人家小鱼干吃,只想让人家赶紧看完,让服务员把秋水刀法削出来的火腿界的兰奢待端走自己去吃!神仙操作佐配神仙料理定然非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