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白这才觉得周媛媛有觉悟,决定现在就用失蜡法先铸造出一个铝鏊子,做煎饼佐配灵魂美食。
铝的熔点只有660℃,而青铜也就是铜合金中的主要成分——铜的熔点,虽然远比铁低,却也有1083℃,他们虽然有焦炭、风箱,以及专门用于融化金属的坩埚,但必须使用大炉子,烧很多焦炭,炉心的温度才能融化铜。他们的小泥炉能烧的焦炭很少,借助风箱增氧,只能够保证将铝融化。
人体内铝元素和铜元素过量,会对身体很不好。但用来做煎饼,无论是铝鏊子还是铜鏊子,都是固体,不是游离态的元素。做人可以小心,但不必吓自己。江小白前几天在吃晚饭时,让周媛媛上淘宝,买一个山东鏊子。刘老说自己能把铝鏊子打磨地更好,但必须是刚出炉的,制止了他们。
铝,很容易找。江小白在张老家,每天都要喝两三罐易拉罐装的碳酸饮料,留下了很多易拉罐。多隆家、周阿姨家都有很多,都还没有扔。不是因为他们懒,实在是因为魔都太奇葩,丢垃圾极麻烦,魔都人现在什么都不干,房子、股票什么都不关心,就一门心思地扑到了垃圾的分类中了!
周媛媛和江小白这样的海归,和无数在国内受过高等教育的,以及经常出国,什么世面都见过的周阿姨他们,按说不会被魔都的垃圾分类难倒。网上说,猪能吃的是湿垃圾,猪不吃的是干垃圾,猪吃了会死的是有害垃圾,卖了能买猪的是可回收垃圾。可实际上,事情从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纸巾,猪不吃,是干垃圾,不管多湿都是干垃圾;但瓜子皮,猪也不吃,却是湿垃圾,不管多干都是湿垃圾;虾头,猪吃,却是干垃圾;虾尾和虾壳,猪常常不吃,却是湿垃圾,无论多干都是湿垃圾;螃蟹壳和虾壳应该差不多,虾壳是湿垃圾,螃蟹壳却是干垃圾!再湿也是干垃圾。简直乱用“干”“湿”两个词,弄得魔都人都不会养猪了。千百种骨头也有千百种分法,真的很魔幻!
无数生活在魔都的人,别管是海归,还是董事长,每天都会被大妈们拷问灵魂:“你是什么垃圾?”
江小白他们全都无言以对!每次丢垃圾时,都被大妈们组成的自愿者们监督,把垃圾袋一一打开。
每次,都要分上好久,比半瓶子水咣当的鉴宝师鉴定古董还难。难在大妈们也常有争议,难在前后两次丢垃圾,自愿者是两拨人,两拨人的鉴定方法常常不同,甚至,同一个人的观点也很无常。
江小白和多隆,都不敢再丢了,怕得浑身发抖,仰望天空,狂吐胸中的浊气,心说:“天呐!不要再问我是什么垃圾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实在是不会丢垃圾了!我不丢有时候属于干垃圾,有时候属于湿垃圾的垃圾了还不行吗?”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问题多!江小白和多隆发挥了无限潜力,已经习惯了把骨头吃下去,小骨头和脆骨都是吃得动的,尤其是鸡骨头,实际上都能吃得下去,实在吃不下去,他们也不敢丢,只好在花园里挖了坑埋起来。因为他们实在是怕了!
鱼刺,更是可以吃下去!有人说那玩意能吃吗?那得多扎嘴!那是你不会吃!整个小区的人,都得益于跟江小白学会了鱼刺料理,倒不会太美味,主要是可以吃下去!方法简单,就是用油把鱼骨头炸酥,搭配酱料吃比薯条、撒子、麻花、炸果的口感和味道不差,而且,还可以补钙!尤其是家里有小孩和老人的,已经经常自己做这种鱼刺料理,小孩和老人都吃得很香。这都是被逼的。
魔都的垃圾分类,完全不像江苏的垃圾分类那么简单、合理,只有两类:可回收的和不可回收的。
而且,为了区分干垃圾、湿垃圾、有害垃圾、可回收垃圾,每次丢垃圾都要比江苏人多浪费两个塑料袋,长此以往,浪费的塑料袋就是极大的污染。另外,为了分垃圾还要洗手,浪费很多净水。
江小白觉得,他们江苏的垃圾运输,也领先全世界,代表顶尖水准!那就是不管你怎么分,分的对不对,垃圾车来了,会把两种垃圾倒进一个车厢里混合,不分彼此,一视同仁,兼爱得很彻底!
兼爱有错吗?没有错!所以,江苏人在风中凌乱几秒钟之后,就会很宽容,没有一个人会有意见。
现在,他们需要铝,找铝制的易拉罐就行。三人找了一个大的网兜,先去多隆家,绕了一圈,在每个熟人家里都收了一遍。最后,把周阿姨家的也带了来,加上江小白留在张老家的,就足够了。
幸亏,魔都的垃圾分类,把居民们都为难住了,连易拉罐都不敢丢了,至少也要等里面的液体干透了,彻底不属于湿垃圾再丢,江小白三人,才得以顺顺利利地搜罗到了足足十多斤铝制易拉罐。
杨贵妃正好来看江小白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吗,万一错过了,会让她十分悔恨的。见到江小白三人拉着一大网兜的易拉罐,笑眯眯问:“呵呵,这是要做社区服务,卖废品把钱捐助给困难儿童吗?”
江小白看到是她,十分欢喜道:“贵妃姨,你来得正好!我们马上要生火,倒一个铝鏊子先做煎饼。煎饼,只能算烹饪第2境界的普通食物,但卷上某些灵魂美食吃,要远比只吃灵魂美食好!我记得你说你家祖辈是从山东迁到东北的,也常常吃煎饼,太好了!你开车帮我去周阿姨的小农庄里,摘上三五斤尖椒,就是我在农庄里种的那片辣椒,当时你也在!你回来后,马上就有口福了!”
杨贵妃听了,非常欣喜,她知道江小白厨艺很了得,听出来他要做她最爱吃的那道美食,忙不迭道:“好好好!我这就去!什么事都可以偷懒,阿姨我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倚着沙发就不单坐着,唯独为了好吃的东西,阿姨我是很勤快的!别说开车去,阿姨我就是跑着去都行!你等着吧!”
她和江小白挥了挥手,就很高兴地回头小跑,像是小犀牛一样冲回家里,开车去庄园里摘小尖椒。
刘老等北方老狐狸,在江小白出门后不久接到他电话,听说要做他们很多年没有再吃到的,很多北方人难以忘怀的美食,全都很振奋,料想出自他手,必然非同凡响!早已下楼在小院里忙活了。
谢老负责生火,在红泥小炉中用废纸引燃木炭,再用木炭引燃焦炭,现在,焦炭烧得已经很旺了!
李老找来了蜡烛,放在一个平底锅中,在火上融化,静止冷却之后,敲锅底像做扣肉一样把蜡块扣下来,稍微修整,交给活好石膏的刘老,在上面抹上石膏。没有足够大的平底锅的话,也难不倒这些老狐狸,他们可以直接把融化的蜡浇到平整的地板上,等到蜡凝固到很软时,再塑造成型。
刘老见江小白回来了,笑道:“等会石膏干了,放火上烤,把蜡从预留孔里烤出来,模具就有了!”
坐在红泥小炉边的小马扎上,不住拉风箱让焦炭烧得更旺的谢老笑道:“怎么样,老头子干活还麻溜吧?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生火不行,生个炉子总要弄得乌烟瘴气,你来拉一会!既然做那道菜,那做小麦粉的煎饼的时候,顺便也滚一下玉米面的煎饼吧!老头子我回家把玉米面拿过来!”
不等江小白开口,这老狐狸不容他拒绝,已笑眯眯地两袖生风,脚底抹油,立马回家拿玉米粉了。
李老趁火打劫说:“呵呵,既然要滚玉米面的煎饼,我回家把红薯面和高粱面也带来,也做一些!”
刘老说:“对!既然,动手做了!把菜煎饼和烙馍也做了吧!媛媛,我手上有石膏,你拿我手机打电话叫我老伴,把我在花盆里种的韭菜都割来,把我家的红薯粉丝也拿些来,正好做菜煎饼!让我那老婆子也来,做煎饼没什么技术,她做了几十年,比谁都会做,让小江调配菜煎饼的馅料,等着做那道菜就行啦!呵呵,老头子我觉得,烙馍卷那菜也很配!水烙馍也让老婆子做几十张。”
张老、杨老两个南方的老狐狸,在北方呆过,被北方的美食征服过,至今念念不忘,正在负责和面糊糊,一个用筷子搅拌面盆里的面糊糊,一个在旁帮忙,恰到好处地加水,让面糊糊稠稀得当。
周媛媛打完了电话,卷了袖子去和做烙馍要用的面。她这个对面点很有研究的人,当然知道各种面点怎么做了,说:“那个水烙馍,就交给我做了!我和好面醒着,就烧水等着蒸!我做过两次!”
有很多人可以分担自己的工作,江小白又瞬间解放了,无比轻松,点点头笑道:“这趋势很好啊!”
代替江小白去拉风箱的多隆这时很懵逼,问说:“什么叫水烙馍?水只能蒸煮,怎么能烙东西呢?”
江小白笑着向他解释道:“是用水蒸的烙馍,有时人们造词,挺难理解的,好比救火应该是灭火才对,当然不会去救助火灾啦!水烙馍是把面团擀成超大的饺子皮,放篦子上蒸,因为面皮很薄,熟得很快。成品和烙馍差不多,虽然不如烙馍香,但是口感比烙馍软!周媛媛,我来帮你加水!”
二十分钟以后,刘老负责的石膏终于彻底凝固了!这老狐狸好手艺,把石膏放在火边烤,很快把里面的蜡全融化了,用小盆接住,以后还能用。这样,石膏模具里面就空了!失蜡法就是要去蜡。
江小白和周媛媛和好了面醒着,回来看多隆一边拉风箱,一边往坩埚里加入易拉罐。有风箱给小泥炉里燃烧的焦炭增氧,炉心的温度很高,熔点660℃的铝制易拉罐,很快就融化了。多隆一个个往里丢,好似往热水里丢冰片。将坩埚里的足量铝溶液搅匀后,捞出了表面的氧化铝,江小白手持火钳子,夹住坩埚,将铝溶液从刘老留在模具正中央的预留口中浇灌进去,还剩下很多铝溶液。
等了几分钟,刘老用小锤敲碎了石膏模具,露出来如同白银般银亮的铝鏊子,很是满意道:“不错!不错!和浇筑青铜器,的确一模一样。我把上面预留口上多出来的瘤子锯掉,打磨一下就好!”
江小白嘿嘿一笑,对自己很稳的手艺也很满意。多隆欢快地拿起了小锯子和砂纸,自告奋勇想要代劳。刘老却不给面子,白了他一眼说:“下次吧!这里面有绝活!你没那手艺,在一边看着就行啦!”让多隆很无语。铝鏊子还很热,他用砂纸包手,干得极麻溜、精彩,就像在光影中穿梭。
刘老悠悠说:“我是山东人,在没发家前,一直像做爆米花的一样走村窜乡,给人用废铜、废铝融铸鏊子和炊具、锅、盆,山东人叫倒鏊子、倒炊子、倒锅、倒盆,我手上有着好几十年的经验。”
和北方烹饪神器之一的鏊子,打了几十年交道,就靠这种神器活了七十多年的刘老,最后在还很热的铝鏊子上滴了几滴水,那几颗晶莹的水珠,立时都很欢快地跳了起来,随后跌碎为无数小水珠,从鏊子上滑落,就像水滴落在了荷叶上。刘老拍了鏊子满意道:“好!这样,就会很好用了!”
这就是鏊子中的极品—荷叶银光鏊!在宫廷里,的确是银制的!但铝制的其实更好,只不过在古代只能用银代替铝,铁的性质较差,铁质的鏊子需要频繁地擦油。有一个鏊子能像荷叶一样,沾生面粉糊,但面粉糊熟了之后就不沾了,也就是摊煎饼熟了后,煎饼会自动翘起四周,不需要用铲子铲,用手轻轻一揭就开,在沾与不沾完美地变幻,几乎不用擦油保养,那就是鏊子中的神品!
中国的古人们很懂得技术,却不太懂得科学,不要问他们为什么趁热去打磨,怎样改变了金属表面的晶体结构,最终做成了荷叶银光鏊,刘老这样的老辈人并不懂得,他们只有祖辈传承的技术。
江小白和多隆也更关心吃,一定要解释,对老祖宗的技术略略有些了解的他们慢慢会觉悟,这个北方的烹饪器具看起来挺简单,但磨到了极致,和青铜器中最难铸造的透光镜,也就是魔镜有些相似,在铸造后,经过研磨产生压应力,形成弹性形变,当研磨到一定程度时,弹性形变迭加地发生作用,会使其表面产生极多微小的凸凹不平的曲率差异,在表面的微观结构上,像极了荷叶。
其表面的金属晶体层,就是能像荷叶的表面一样,不沾水,沾生面粉糊,但熟了之后就又不沾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老祖宗们关于吃和烹饪器具的智慧,多得去了!同样奥妙无穷的,还有紫砂壶,紫砂壶的微观世界,别说江小白和多隆不能理解,就是砖家们,也只是懂了一些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