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师太虽然诧异,不过眉目间倒是十分淡然,闻言点了点头,“原是如此,那贫尼这便吩咐弟子去为晦觉收拾一下行装。”
“那就有劳师太了。”刘嬷嬷拍了拍身上本便没有的尘土,又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仰着头望着屋顶,她就算是奴才,那也是守备府的奴才,可不能失了守备府的威风,刚才她是一时失态。
杨月娘嘴里叼着根草优哉游哉地一手提着个水桶,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袋子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若是仔细去看那个水桶不但没有一滴水不说,下面还有一个破洞。
村子里的人这个时候已经都到地里干活去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小孩结伴出来玩耍,看到一身脏兮兮,宽大的尼姑袍皱巴巴的上面还破了好几个洞,小脸上还带着昨夜因被打而留下的血污,几个小孩顿时都是一怔。
“大壮,这个丑八怪不会是昨晚没有回去吧,你说她回去会不会告状啊,那我们可要惨了。”
被唤作大壮的小孩长得圆圆滚滚的,站在那里就跟一堵小山似得,正是这群小屁孩中的小头目。
此时他大眼一瞪,粗壮的手臂往腰间一掐,瓮声瓮气地道,“狗子,别瞎咧咧,俺娘说了这死丫头早就把她亲娘克死了,所以才被她爹赶了出来,谁靠近她准倒大霉,你们没看到连庵里的师太都不待见她吗,谁会管这个丑八怪。”
说着几个小孩还对月娘做了个鬼脸,月娘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角,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明若秋水,皎若明月的眼睛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离庵堂的后门不远处有一处早就被荒废了的狗洞,月娘左右看了看,扒拉了一下周围的杂草,以前她经常从这里偷偷地爬进去,因为回来晚了庵里的后门也是会拴上的。
“晦觉,你个死……..你怎么在这里,好了,快点儿到前面去,你家里来人接你了。”
“哎呀,臭死了,你个死丫头昨晚跑哪里去鬼混了,还不先去洗洗。”
晦尘用袖子掩着嘴嫌恶地狠狠瞪了一眼眼前这个一脸脏兮兮,袍子都被扯得破破烂烂的面黄肌瘦的小丫头,眼中的嫉恨之色一闪而过。
明明就是个蠢笨如猪的丑丫头,偏偏运气这么好,竟然托生在守备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里,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月娘垂头嗅了嗅,不由地皱了皱睫毛稀疏的小眉头,这味道还真是一言难尽。
庵堂里就在刘嬷嬷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道娇小瘦弱的小身影走了进来。
说实在的对于守备府的这位讳莫如深的二小姐她也没怎没见过,勉强的说也就是襁褓里见过一眼。
小丫头低垂着头,头顶的发丝稀稀疏疏,而且还黄不拉几的,就这两根黄毛随意地用一根绳在一侧挽了一个小包包,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能装下两个她的灰色的洗得有些泛白的道姑袍。小丫头一副怯怯懦懦,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的样子。
刘嬷嬷见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这丫头的做派打扮还真是连守备府的一个丫鬟都不如,不过这些都不是她一个下人该过问的了。
“二小姐可都收拾妥当了,若是好了,我们便要启程了。”
刘嬷嬷轻咳了两声,虽然她不觉得这丫头能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可是这不是还有庵里的主持还有几名尼姑在吗,怎么也要做做样子吧。
“没,没有了,行礼都带上了。”
小丫头怯怯地抬了抬头,又好像受惊的小鸟般赶紧地垂下头去。
刘嬷嬷这才发现那丫头背上可不是正斜斜地背着一个深灰色打着补丁的布包吗,看那扁扁的寒酸样估计里面也就几件破衣烂衫。
“师太,如此二小姐我就带走了。”
刘嬷嬷对着静安师太点了点头,顿了顿还是忍着嫌恶走上前拉起月娘的小手便向着庵堂外走去。
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小丫头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挣开刘嬷嬷的手快速地回身对着身后的老尼姑跪下磕了个头便站了起来,当先向着门外走去。
刘嬷嬷一怔………………
静安师太也是一怔,瞬继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天意难违,转身默默地坐在蒲团上合起目子敲着木鱼诵起经来。
这一日烨州城城外一处荒僻的小村子里发生了很多稀奇事,据说好几户人家的牲畜商量好了似的集体拉肚子了,而村子里唯一的一位懂得点医术的老先生说吃坏了东西,于是在家里那些负责照看牲畜的熊孩子们都被各家大人打得哭爹喊娘,屁股都肿了,要知道那些拉肚子的牛啊,猪啊可是一大家子人赖以生存的工具,就因这个连村子里的里正也被惊动了,于是那几个人家的熊孩子又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因为月娘被接走了,她的所有的活自然就再次落回了晦尘的身上,其实本来这些活计大部分就是她应该做得,不过她这不是欺压惯了月娘久不活动,浑身都养懒了,以致做完了晚课回到自己的厢房时只觉得累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边在心里将月娘骂了个百八十遍一边迷迷糊糊地摸索着爬上了榻,手不由地摸到了一些凉凉滑滑的东西,瞬息满脑的迷糊虫都跑干净了,一声尖叫划破了整个村子的长空。
正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刘嬷嬷倏地一惊,猛地睁开一双昏黄却泛着精明的眼眸,扫了一眼角落里那道蜷缩着的瘦弱身影便再次合上了了眸子。
她只是奉命来接二小姐的,至于其它的闲事勿理。
因为是背对着,刘嬷嬷自然没有发现那道蜷缩着在角落里的瘦小身影也睁开了眼睛,此时那眸中哪里有初见时的半分呆滞,明亮若繁星的清眸中一抹狡黠一闪而过,然后又缓缓地合上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