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知道的太子殿下也都知道了。怎么样?准备好赴死了么?”杨荣的眼神阴恻恻地在皇后与贺迎之间徘徊。
“原来,母后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儿臣的......”贺迎耷拉下眼角,显得十分落寞。继而猛得抬头看向皇后,不甘心地唤了两声“母后”,情真意切,像是一个期盼自己的母亲能多疼爱自己一些的孩童。
“您能叫儿臣一声迎儿么?像父皇那样......”他的母后从来只会冷冰冰地和别人一样叫他太子。
皇后的目光紧紧地黏在贺迎身上,贺迎也终于从那目光中捕捉到一丝关切的味道。杨荣委实见不得他们母子俩这副情深意重的做派,他的生母皇后娘娘本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若是真关心她那太子儿子,又怎会等到现在才正眼看贺迎一眼。又或者,若是真关心他,又怎会让他一人流落在民间,多年来不曾派人寻找......如今倒很会做表面功夫嘛,莫不是在那狗皇帝身边待久了,也被传染了?这一家三口,果然个个都是唱戏的好手。
杨荣一时间想到许多不着边际的事儿来,再回过头看向皇后,她丹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住。
僵持半晌后,贺迎再一次垂下眉梢,语气决绝道:“母亲,孩儿希望来世,再也不做您的儿子了。”
杨荣闻言觉得颇为好笑,挑起十分女气的细眉。下一刻不等他反应,贺迎便主动将脖子送到他的短剑上,皇后却先贺迎一步,用尽全身力气移开他抵在贺迎脖子上的短剑,直直地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杨荣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固定住皇后企图拔胸膛的短剑,骂道:“你疯了!”
贺迎忙起身跪到皇后身边,口中喊着:“太医!快去请太医!”手忙脚乱地想要将她抱起来送去太医院。
“你给我滚开!”杨荣伸手将贺迎拂倒在地,用手捂住皇后还在流着汩汩鲜血的伤口,冲门外喊道:“来人!去给我把城中最好的大夫找来,快去!”
“你是不是疯了?你不是最讨厌你这个儿子的么?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杨荣皱眉盯着她,眼中尽是焦急与愤恨。
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杨荣惨白的脸颊,忍着胸口传来的疼痛感,强撑着绽出一个笑容来,道:“向荣,你长得可真像你的父亲......娘希望你跟你父亲一样......做一个正人君子。所以,你放过迎儿吧......放过迎儿好不好?娘已经辜负你了,不能再辜负另一个孩子了......”
“你......你果真是为了他......”杨荣指着贺迎的手微微打颤。
“答应娘......别再杀人了......”
杨荣垂下头,隐约有泪滴到皇后的凤袍之上,很快消失不见。
下一秒手一空,皇后趁他放松之际将短剑从胸口拔出,弥留之际把残存的目光留在了贺迎身上。
那个她从未在乎过的孩子身上。
孽既然由她而起,自然也应该由她来结束。
杨荣与贺迎见此场景皆有些失神。贺迎却很快站起身来,亦从靴筒中拔出一把匕首对准了杨荣背后。
杨荣早年间飘荡江湖时,见惯了人心险恶,又岂会察觉不到背后的恶意?此时的他,眉眼中的煞气比来时更甚,眼珠子似乎也变得血红,宛如一头随时会发狂的野兽。可见方才皇后的话他是一句没听进去。
果然下一秒便起身将贺迎踢到在地,拾起贺迎的匕首将他反制住,毫不犹豫地划向他的脖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满了杨荣半张脸。
“孽种。”杨荣朝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贺迎吐了口浓痰,领着随从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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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逐带兵日夜兼程赶往京城。进入中原后,途遇一从京城出逃的难民,贺逐差人将他带上前来问话。
“你可知现如今京城是什么情形?”贺逐见那老叟不敢抬头,又颇有些犹豫,便软下调子,道:“本王领兵前去支援太子,需要知道京城现在情形如何,你且照实说。”
那老叟仍是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京城......京城已经......被叛军占领了。”
贺逐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便对吴昊使了个眼色。吴昊自是心领神会,走过去要将那老叟的下巴强行抬起,那老叟开始还挣扎了一番,但哪比得过武将的力气,最后还是被迫抬起头,吴昊待看清后自己也下了一跳。
“王康公公?”贺逐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老叟,吃惊道:“你怎么从皇宫里出来了?还这副打扮?”
王康叹了一口气,道:“王爷有所不知,皇上驾崩后还未来得及发丧,这叛军便攻了进来。一夜之间,皇宫里能走的侍卫、太监、厨子、宫女全收拾细软跑了。奴才的主子人都没了,不跑难道还在那皇宫里等死么?”
“整个京城就指着忠武王的护国军,却没想到忠武王也成了叛军一党。太子殿下把能用的亲兵暗卫全用上了,又能抵得住几时呢......”
贺逐听完不再作声了。紧赶慢赶,想来还是迟了。如今之际唯有以牙还牙,带兵再将京城围住,瓮中捉鳖。
许是看出了贺逐心情不佳,王康劝慰道:“王爷也不必自责,叛军趁国丧之际如洪水猛兽一般倾泻而下,北怀路途遥远,赶不及是自然的。”
一阵沉默后,贺逐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向王康问道:“那本王的母妃呢,还有本王的弟弟妹妹?他们可逃出来了?”
王康眯眼回忆着当夜,道:“应该是逃出来了的。奴才趁乱出来时,隐约见到过敏妃娘娘牵着四皇子和淳公主也混在了人群中。”
“吴将军,立刻派人骑快马去从京城到北怀的必经之路上去寻。”
“是。”
自贺逐领兵离开北怀,沈归晏日夜提心吊胆。沈雨微为照顾妹妹,干脆与贺辽一起住在了北怀沈宅。
贺辽因腿脚不便,只出了兵,并未同贺逐一道入京,此时正捧着《治国论》,陪沈家两姐妹谈心。
见不知是应随自家夫人叫妹妹还是随自家三弟叫弟妹的沈归晏整日皱着个眉头,连带着沈雨微也跟着发愁,便忍不住开口劝道:“晏儿放心,三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况且三弟只是去指挥,不用亲自上阵杀敌。就是他想上,吴将军也会拦着他的。”
“那万一拦不住呢?”
“不会的。三弟在北怀养兵多时,加上我庚州的,此次一共带去五十万大军,只要战术运用得当,围剿叛军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贺辽分析道。
沈归晏瞪大了眼睛:“五十万?他哪儿来这么多兵?”沈雨微也有些吃惊。
贺辽放下手中书卷,解释原委:“自三弟来了北怀后,就一直秘密招兵买马,后来沈将军和我也一直在暗中帮助。之后他得到章国余孽意图反叛的消息,再加上你被绑到云阜山,他便推断出章术等人可能一直蛰伏在京城附近,等待机会,直捣黄龙。就计划等章术先出手,再当黄雀。”
“这么说,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沈归晏感到不可置信,贺逐竟在与她一日日的嬉戏打闹中,不动声色地算计了那么多事。
“这倒也不是。他知道章术在等待一个时机,但应该未料想到这个时机是父皇驾崩。还有章术派人绑了贺福清与喀则尔的王子和公主来要挟忠武王和喀则尔王出兵的事,也是在他预料之外的。”
静静听贺辽说完后,沈归晏突然站起身来,道:“我要去京城。”
沈雨微忙拉着她的衣袖:“京城现在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你一个姑娘家家跑过去干嘛?”
“我得去保护我相公,他武功本就学得半吊子的,万一有人来刺杀怎么办?”沈归晏说完觉得自己这话颇不吉利,赶忙“呸”了三声。
“他周围那么多人保护着呢,哪儿轮得着你一个女子?你快坐下!”
“姐夫都说了,阿逐没料到忠武王和喀则尔会出兵。他们出了多少兵,数目尚且不明,三方势力,万一远远多于五十万呢?”
沈雨微深知自家妹妹说做就做的性子,这下真的急了,道:“那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你一个人能顶得上百万大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