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邹孟茵端着一盘刚做完还冒着热气的莲子羹放到贺迎面前。
如今危急关头,把持着整个京城安危的护国军全跟着忠武王逆反,这时候再从其他州调兵过来肯定是来不及了,贺迎正忙着指挥今中所剩无几的将士们与叛军血拼到底。将朝中老臣连夜召来商量对策,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什么对策。贺迎急得焦头烂额。
“朝廷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眼看孤的亲卫队就要挡不住了,连暗侍都上了,都还只是杯水车薪。莫非你们甘愿就这么坐在皇宫等死么?孤现在要的是兵!你们快给孤想办法!”贺迎将邹孟茵刚端上来的莲子羹朝着那帮老臣砸过去。
众臣齐刷刷跪下:“太子殿下息怒。”
左相开口道:“殿下,臣已派人去通知了北怀王和庚王,想必二人已经带了兵,在来的路上了。还有与京城毗邻的各州,有兵的都已经派来了,想必会很快赶到。”
“孤素来与他们二人不对付,他们恨不得孤死了才好,还会来帮孤?”贺迎觉得左相荒唐至极,接着道:“再说就算他们赶来了,京城也早就保不住了。章氏余孽、忠武王、喀则尔部落三股势力,覆灭京城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一旦沦陷,又岂是老二老三加在一起就能轻易再夺回来的?”
左相不再说话,整个御书房内,只能听见外面宫人忙着跑出宫的杂乱的动静。
末了,贺迎捏了捏山根,有气无力道:“罢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派人将父皇的遗体看好。”
邹孟茵见大臣们鱼贯而出,这才走过去将方才贺迎砸了的碎碗拾起来,又拿出帕子把倒在地上的莲子羹揩干净,对贺迎说:“殿下,臣妾再去给您做一碗羹来。”
贺迎抬起头,问道:“那羹是你亲自做的?这地上的碗何须你来收拾?宫里的厨子宫女都是死人么?”贺迎说着音量便不自觉的拔高。
邹孟茵才不会伤口撒盐向贺迎说宫人们都已经趁乱出宫各谋出路,如今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
“臣妾嫁入东宫许久,想来殿下还未尝过臣妾的手艺吧。正好瞧见殿下十分忧心,臣妾又不能为太子分忧,只得做些吃食,起码先得让殿下填饱肚子再说。”邹孟茵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叫人看了便怒气顿消。
贺迎叹了一口气,道:“难为你了,一个千金大小姐嫁给了孤也没享到多少好处,反而跟着孤担惊受怕。罢了,你去吧。”
邹孟茵颔首退下。
不知过了多久,御书房内烛火灭了几盏,贺迎站在窗前听着宫外连绵的惨叫声越来越近,却束手无策。
身后骤然响起缓慢的脚步声,贺迎只当是邹孟茵做好了莲子羹端了过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贺迎转过身。
杨荣轻蔑地看着贺迎:“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贺迎怔住,迷惑地问道:“杨荣?你过来干什么?”
此时的杨荣并未像贺迎平时所看见的那样穿着那件太监官服,而是着一袭黑衣紧身夜行衣,头发高高束起,因两边鬓发勒得太紧,将他的眼梢微微吊起,看上去煞气十足。
一种不妙的预感浮上贺迎心头。
果然杨荣下一秒便开口:“我自然是过来了结你。”
“你......你是叛军的人?”贺迎扶着窗沿,不可置信地看着杨荣。
杨荣吹了一声口哨:“猜到了,看来太子殿下还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蠢嘛。”
“这早就是你计划好了的?”
“不错。”杨荣抚了抚他自认为妩媚的眼角,道:“你,和你的皇帝老子,一个也别想跑。”
贺迎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木椅上:“孤的父皇,是你杀的?”
“刚还夸你聪明,如今又蠢了。若不是我在你娘面前吹风,让她将你和你老子叫去明华殿用膳,你以为你娘会多看你一眼?只可惜你每次去明华殿都端着,很少喝我让人端上来的茶。否则,你现在就和你老子一样,已经是一具死尸了。”杨荣说完便近乎癫狂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令贺迎不寒而栗。
贺迎勉强稳下心神,伸手指着他道:“当初将孤奶大的嬷嬷死前求孤将你收进东宫放在身边,本以为你是个得力的,你却事事都办不好。你若是恨孤对你拳脚相加,那对着孤来便是,为何要加害于孤的父皇!”
“呵,太子殿下还真是天真得可爱呢。”
杨荣走到贺迎跟前,双手撑着案台,俯身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将之猎杀的动物,既危险,又满含快意。
“太子殿下,你知不知道,我,一个太监,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
“什么?”贺迎的呼吸骤然停滞,大脑已经停止思考,急促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荣语气轻快:“想知道?去问你母后咯。”又皱眉思索了一会,十分无辜地看着贺迎:“不过,你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跟你母后说话了呢。呵呵,小可怜。”杨荣伸出冰凉的手指贴上贺迎的脸。
贺迎浑身打了个寒颤。
“现在御书房外守着许多叛军,你说,还会不会有人来救你呢?”杨荣继续阴阳怪气。
叛军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皇宫,远比贺迎想象的要快了许多。贺迎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本想趁此机会挟持住杨荣,却忽听得门外传来皇后的叫喊声:“向荣!向荣!你快出来!荣儿,求求你快出来吧!”
“啧啧啧。”杨荣突然手一紧,将贺迎的下巴牢牢擒住:“听见了么?你的母后叫我叫得多亲近啊。她可是我的娘,事到如今,她还在叫着我的名字,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过。”
杨荣在不断摧垮着贺迎的心理防线。此时贺迎像是失了声,话卡在喉咙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愤愤地瞪着杨荣。
“放她进来。”杨荣朝门外喊着,同时从腰间抽出短剑抵在了贺迎的脖子上。
皇后两步并作一步地跨进御书房,见此情景,直指着杨荣说:“你父亲究竟是怎样教你才将你教成一个杀人犯的?杀了一个不够还要杀两个么?你简直不配做我与你父亲的儿子!”
杨荣不理会皇后的控诉,转而向贺迎说:“太子殿下,你看看啊,你都快死了,你的母后都毫不在意,却还是想着不能让我成为杀人犯。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
“母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迎把目光转向皇后,神情淡漠,语气比数九寒天的冰窟还要冷。
皇后面对贺迎质问的目光,如鲠在喉。
“既然皇后娘娘说不出口,那便由我来告诉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杨芸,已过世的前朝三品太常寺卿之女,与其教书先生之子薛津情投意合,却被你老子看上,威胁说要强要了她,皇后娘娘无奈之下只得与薛津私奔,诞下一子。其父为掩盖家丑,将此事隐而不报,只当作从未有过这个女儿。谁知你老子当了皇帝后竟还想着皇后娘娘,派人趁薛津外出采买生活用品之时强行将皇后娘娘掳走,不顾朝臣反对执意将皇后娘娘扶上凤位。然后,便有了你。”杨荣轻松地说着这一切,好像全与自己无关似的。
“皇后娘娘,我说得还算完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