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郭木雷居住的小院中。
石桌陈珍馐,花前月下酌。
李瑶走近,为郭木雷斟酒。
“你放心吧,血衣我已经呈交皇上,冷轻芍的身份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只说前朝公主已死。再不会有人为了这件事对冷轻芍不利了。“李瑶温柔地说。
“包括你吗?”郭木雷醉眼半合,无礼直说。
李瑶心里虽然气,却仍然仔细、小心地服侍郭木雷,真像个新婚的小妻子。
良久酒酣,月隐深夜,星无萤光,天地黑暗。
李瑶亲自服侍郭木雷就寝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忘了她吧,我会好好待你的,比她对你好十倍,一百倍……我们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夫妻。”
李瑶已经离开。
一个黑影从屋顶闪过,郭木雷虽然醉酒,却微微有所感应。他躺在床上,装作不察,来人悄悄打开房门,蹑步探至床前——
“呤——”是长剑蜂鸣的声音,未等来人有所行动,郭木雷手中的剑已经抵住此人心口。
“郭少主且慢!在下紫衫老人,但为冷小姐之事而来!”此人说着,已然揭下面巾,郭木雷弹指点燃桌面烛台,看清来人面目,当真是紫衫老人。
“你说轻芍?莫非你认识她?”听到有关轻芍的消息,郭木雷一下子放松了警惕,长剑正要放下——
突然,紫衫张口喷火如龙,郭木雷防御不及,内衣被烧着一大片。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接着立即发动反击。盛怒之下,全力尽出,转眼已经单手掐住紫衫老人脖颈,像提小鸡一样提起。
紫衫老人垂死挣扎,支吾说道:“郭少主饶命……饶命……”
郭木雷一把将他扔在地上,冷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说!你知道冷轻芍什么事情?”
紫衫老人低头转目,正在思考答词,突然,他目光一凛,也不顾性命威胁,翻身立起,猛然冲到郭木雷近前。
郭木雷先是一怔,接着怒道:“找死!”
当即,郭木雷就要出手灭了紫衫老人——
“殿下万福金安!”紫衫老人却突然跪拜地上,恭声道。
郭木雷怎么也没想到紫衫老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怎么回事儿?你在做什么?”
紫衫只敢抬头,不敢起身,他指着郭木雷露出的肩背皮肤,敬畏地说:“此乃真正的、最原始、最高级的龙脉血衣经文图纹……此图纹身便是前朝龙脉唯一的决定性的证明!”
郭木雷大惊。
……
随后紫衫老人向郭木雷叙述自己的身份,也说起郭木雷的身份——那个身份让郭木雷过于意外,也过于震惊。
郭木雷怔了半响,方道:“我就奇怪,你是怎么知道血衣与龙脉有关的,照你之前所说,应该不是鬼老或者公主告诉你的,当然也不会是白莲女告诉你的——因为此事,她应该也是不知情的……原来这里面隐藏这如此匪夷所思的秘辛奇闻。”
紫衫老人点头说道:“殿下果然聪明过人,更兼早已修成大部分的血衣神功,只要练会背上所刻经文,天下将无人能敌,到时向世人展示您背上所刻图纹龙脉,然后振臂一呼,天下前朝旧臣、江湖新杰莫不云集响应,我大鱼国定可恢复往日荣光!”
紫衫老人说着,已经难掩兴奋的情绪。
郭木雷却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纹身龙脉的事情还有谁知道?”郭木雷严肃问道。
“当今天下,前朝旧臣大约二三十人。这些年老奴一直与他们保持联系,晓之以情利,动之以威胁,其人倶可用之!”
“……”紫衫老人继续狂热地描绘复国的宏图大业。
木雷无语深思。
他的脑子此刻正飞速运转:
“这些前朝旧臣怎么办?公主怎么办?龙虎镖局的人怎么办?还有轻芍,她又该怎么办?如果她以为就是龙脉会不会罢手?如果她不知道龙脉的事情或者……甚至知道自己不是龙脉,她一定不会罢手,这才是最棘手的事情……”
转瞬之间,郭木雷已经想了这么多,他被这些想法、这些顾虑弄得心烦意乱,以至于紫衫老人此刻在说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
紫衫老人:“殿下,你在听我说嘛?”
“哦,你说什么?”
“殿下!”紫衫蹙眉摇头,继续说道,“那么属下这就着手联系他们?”
“且慢!”紫衫老人将要出门,郭木雷突然厉声叫住他。
“殿下有何吩咐?”
“先帮我把这个人找来”郭木雷把薛绍的情况告诉紫衫……
却说当日冷轻芍白小小跟随陆羽离开森林,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一个叫做木叶村的小村里面。
令冷轻芍白小小惊讶的是,这个小村与麻黄村竟然只有一山之隔。
“这里安全吗?”白小小问道。
陆羽没有回答,而是从进入村屋之后就一直盯着冷轻芍看。
“冷轻芍?”他终于开口问道。
冷轻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承认。
陆羽笑道:“哈哈,太好了,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你找我,找我做什么?”
陆羽正要回答,却被白小小气呼呼地打断:“喂,你们都没有听见我说话吗,我问这里安全不安全,追兵会不会查到这里来?”
冷轻芍笑着说:“想必陆将军早有对策。”
陆羽笑道,随即将众人引入内厅,厅中放着一张丈余长,六尺余宽的木桌,桌上摆着假山模型的军事地图。
陆羽指着地图说:“你们看,我们现在身处的木叶村在这里,而谭由等人之前袭击过的麻黄村在这里,两村虽只有一山之隔,可是连通的道路只有山中一条极为隐秘的石缝,莫说寻常人到不了这里,就算来了,那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
此时已然天明,回想起来时路,冷轻芍白小小感觉模糊,便走出房屋,寻得一处空旷高地往那条石缝通路眺望。
果然,隐隐看见一线天就在那里。
不仅如此,秋花秋树,流水山石,阡陌交通,天地相宜。
“好美的地方啊!”白小小感叹道。
“是啊,真是个世外桃源。”冷轻芍说道。
“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但想必冷小姐与在下一样,挂念的事、担心的人都在村外,也在敌人的掌控之中,所以并不能安心欣赏美景。”
陆羽悠悠走来,淡淡地说,却好比春雷乍响,令人惶恐忧虑。
轻芍脸色一变,白小小不怀好意地看着陆羽。
陆羽笑对冷轻芍说道:“可否请冷小姐借一步说话?”
轻芍应允。看着陆羽带着轻芍离去,白小小不由对陆羽的背影吐了吐小舌,恨恨地离开了。
轻芍随陆羽来到一处农人家的小院,院里种着不少花草,也种着两三株桃树、李树。两人来到时,院里有个衣着朴素,但十分漂亮的大姐正在浇灌花草,举止优雅,不似农妇。
看见两人进门,那个漂亮大姐说:“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陆羽笑答:“是的。”
大姐说:“果然是在麻黄村找到的吗?那些官兵有没有为难你们?”
陆羽笑着说:“多谢大姐提示,我是在麻黄村外围找到的,倒没有遇到什么追兵。”
陆羽撒了个谎,心里虽然有愧,却也是为了不把李大姐等村人卷入其中的好意。当日他从云上山庄逃脱公主追杀,便开始四处寻找冷轻芍,他听说冷轻芍被郭木雷送走,一路追到荀老丢了马的马车前,又从荀老处得知轻芍返回云上山庄…
…再次一路追来,直到在林间遭遇宋毅等追兵,一番搏杀之后,坠入湖中……后遇冷轻芍而不知,继续奔逃,终于重伤在一线天前,被李大姐所救……李大姐不仅救了他,还将冷轻芍等人在麻黄村与官兵大战的事情告诉他,是以,陆羽知轻芍线索,在轻芍小小袭杀谭由之时,及时赶到,一枪灭杀谭由,便是昨夜之事。
进入房屋,陆羽问道:“你叫我陆将军,你果然认得我,当日凌晨潜入金福客栈的就是你吧?”
轻芍没有否认。
“昨天,在湖边的时候,你就认出我了?”
轻芍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陆羽笑道:“方才,我说,我一直在寻找你,你可知为何?”
轻芍面无表情地说:“为什么,总不会,你也是奉了公主的命令,要来捉拿我吧?”
陆羽忿然道:“当然不是!亏我对韩公主一直尽忠职守,她居然要杀我!”
轻芍一怔,方有了一点儿倾听的兴致,她说:“陆将军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陆羽笑道:“好,我就直说了。我知道郭少主为什么会答应与公主的婚事,并将冷小姐送走。而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遭到公主追杀!”
闻言,轻芍大惊,急问道:“此事何事?”
陆羽说:“原来,血衣关系前朝龙脉,而你可能就是前朝公主!”
轻芍怔在那里,万分震惊,不知该作何表情。
陆羽又说:“这个消息早在小石镇的时候,公主就告诉我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小石镇驻扎多日,极力追寻于你的原因。”
“所以,表面上我和郭木雷一样是因为身怀血衣线索被朝廷通缉,而实际上,我身上的龙脉嫌疑才是你真正在意的。”
陆羽点头道:“这件事情关乎国运,在接到公主信息之后,我立即呈报皇上,奉皇上命令,才如此行事的。”
“在那个时候公主就得知了这件事情,却到现在才利用这个要挟郭木雷?”
“恐怕是这样的。公主心机之深,我自叹不如。”陆羽叹道。
“她是从何处得来这个消息的,消息可靠吗?”轻芍又问。
陆羽正色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事情……这个消息是假的!”
“什么!”轻芍又是一惊。
“确切的说,这不是一个假消息,而是一个不准确的消息……”
轻芍侧耳倾听。
“公主判断你就是前朝龙脉的依据出自鬼老的证言。”
“鬼老,消息是他传出的?”
“是的。”陆羽说,“我也只是听说,详细情形并不十分清楚。只有一点是确定的……”
“是什么?”
“着四叶草耳坠者,即为龙脉!”
闻言,轻芍如遭雷击,心道,这不是说我吗?
见此,陆羽急说:“冷小姐别担心,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才是重点。”
轻芍无言望着陆羽。
陆羽说道:“当日你与郭木雷从洛阳城逃脱之后,我在城中连日继续追查,终于发现一个重大秘密……”
陆羽顿了顿,继续说:“原来,冷小姐并非四叶草原始拥有者,也就是说,你并不是真正的龙脉。”
“此言何意?”
“不知冷小姐可否记得当日逃离洛阳城的事情?”陆羽说道。
“这件事你也知道?”冷轻芍惊道,她本以为这件事除了自己和郭木雷,已经没人知道,就连程欢她也没告诉。
陆羽笑笑,继续说道:“不知冷小姐是否还记得程欢?”
冷轻芍惊问:“你见过他了?”
陆羽点头道:“是的,程欢把你在洛阳城中的行踪、藏身的地方都告诉我了,我还从他手里要来了这个……”
陆羽说着,从长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冷轻芍。
轻芍神情一振,好像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果然,当她打开锦囊,阴郁的脸上久违出现光彩。
此时,捏在她手指上的,正是那对四叶草耳坠。
等轻芍心情稍定,陆羽继续说:“我知道,这对耳坠对冷小姐很重要,在此物归原主……哦,不,忘了说一件最重要的
事情了——这耳坠原来的主人其实另有其人。”
轻芍疑道:“这对耳坠是我年幼时,从父亲沈雄处得来的,你说的这个‘原来的主人’不会是家父吧?”
陆羽摇头:“经我调查,耳坠最初的出处是一个紫衫老者,如果他还活着,算算年纪,大概已是耄耋之龄。”
“紫衫老者?他与家父是何关系,为何耳坠会从他那里辗转来到家父手中?”
闻言,陆羽有些迟疑,表情也有些奇怪。
“你倒是说啊!”轻芍急道。
“是这样的。”陆羽正色说,“这对耳坠我其实是从一个青楼女子小米那里得到的,她从程欢那里见到这对耳坠,觉得似曾相识,便向程欢索要。”
“似曾相识?”
“不错,十年前,紫衫老人在逛青楼的时候,短了银子,便以此为抵押,说是日后赎回,可他却一去不复返。然后,不知怎么,沈雄得到了这对耳坠,想必,正是从当年那位青楼女子手里得到的。而小米之所以觉得这对耳坠似曾相识,乃是因为当年接待紫衫老人,同时与沈雄有关系的青楼女子就是小米的养母。”
“这么说,我不是龙脉,也不是前朝公主?”轻芍喜道,心里如释重负。她知道,如果郭木雷是因为她的龙脉身世而拒绝和她在一起,现在这个阻碍已经不存在,他们又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冷轻芍心里,这样的心情盖过一切,甚至一点儿都不管他父亲逛青楼的事情。
陆羽趁机说:“不错,冷小姐不是前朝龙脉,因此大可以与郭少主双宿双飞。当我得知此事之后,立即飞鸽传书禀报韩公主,岂料为了一己私情,不仅刻意隐瞒这件事情,更对我等知情者痛下杀手,足见祸心深藏,不若我们合作,打倒韩公主,将其送至陛下面前治罪,以定天下!”
轻芍点头,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