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近,郭木雷没有一点儿要取消的意思。他此刻已经知道自己身为前朝遗孤的事情,也知道紫衫老人等人正在积极联络人脉、资源,准备谋反的事情,对此,郭木雷也没有一点儿要拒绝的意思,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没人知道。
月末是夕人重遇,遥看朱颜泪阑干。
明日就是你的婚期,新娘却不是我。今夜我冒着生命危险来见你,你却将我狠狠推开。
“为什么?”轻芍含泪问道。这些天,她与陆羽白小小等人日夜兼程,四方打点,终于在大婚之前见到了郭木雷,没想到郭木雷对她的态度竟然如此冷淡,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过于高傲、过于冷酷,过于绝情!
冷轻芍郭木雷两人对立院中,花前月下如美景,尤添郁闷非良辰。
“怎么回事儿?郭少主为何对冷小姐如此冷淡。”花坛石台阴暗处,陆羽白小小薛绍正躲在那里偷听偷看,陆羽疑问道。
“我看她一定是喜欢上公主了,觉得没脸再见轻芍,才会故意做出这般高傲姿态!”白小小接着说,她从来就不喜欢郭木雷,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对任何男子有过好意。
薛绍眉头紧蹙,默然深沉,私下却紧握双拳,一副有力无处使的样子。——他似乎知道一些事情,正因如此,才对郭木雷的心情感同身受,也同样觉得委屈、难过。
“呆子!你怎么看?”白小小对薛绍问道,陆羽也对他的样子好奇。
薛绍没有回答白小小,反而看了一眼陆羽,他知道陆羽是朝廷大将,眼神里露出警觉之色。
陆羽对此更加好奇,甚至敏锐地怀疑这里面可能隐藏一个大的秘密或者阴谋,而薛绍毫无疑问就是一个重要知情者。
院中轻芍与郭木雷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其实,也就说了几句话——
“走!离开公主府,离开这里,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从今以后,你也再不许出现在我和公主面前,不然,就算公主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郭木雷言辞激烈,表情狰狞。轻芍怎么也想不到郭木雷会用这种对待生死仇敌的语气和态度对待自己,好像自己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
“为什么?”轻芍眼中,泪水已经止不住地留下,“是不是因为龙脉的事情,你担心我,才故意这样对我?”
“龙脉?”郭木雷冷笑道,“是的,你也知道你身上的龙脉了吧?”
“是的,不过,陆将军已经查清楚了,我并非真正的龙脉,所以……”
“所以什么?”
见郭木雷表情越来越冷,冷轻芍心中好像插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
“所以……”她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了。
郭木雷却继续说道:“所以,你该不会是认为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吧?”
轻芍低头,委屈无语。
“一个是曾经背负前朝龙脉怀疑的民间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朝廷再次盯上,甚至株连九族……一个是根正苗红的皇室正统,天姿国色,权倾朝野……如果是你,你会选谁?”
郭木雷的话一字一字如针如刺,每一个字都扎在轻芍一颗真心上——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轻芍胸口起伏,眼看就要气昏。白小小等人立即冲出,小小接住冷轻芍,将她小心交给随后赶来的陆羽,便向郭木雷愤然轰出一拳。
拳头裹着手套,表面竟然生出藤蔓——这是白小小新开发的绝技“藤拳”!
此“藤拳”以藤蔓种子点缀在手套表面,出拳时连带激发藤蔓生长,威力效果一看便知:
却说小小小小手腕,看似平淡脆弱地向郭木雷打出一拳,在场人物皆不以为意,初时郭木雷也不在意,只是随手抵抗。
岂料,就在他的手掌接触小小粉拳的时候,突然被粉拳上凭空出现的藤蔓缠绕。顿时失了先机,落了下风,显了破绽!
白小小再怎么说也是曾经与鬼老齐名的一代英雌,怎么会放过如此良机?
二话不说,她继续向郭木雷发动攻击。只见她从腰间倏地抽出一物,郭木雷还没来及看清,那件儿什物已经刺向他的胸口。
“黑龙毒牙!”郭木雷心里惊呼,他可没有金蚕丝甲,如今“究极血衣神功”未成,也不是百毒不侵,一击之下,必受重创,甚至身死。
电光火石之际,命在旦夕之时,几人耳边响起轻芍虚弱的声音:“住……住手……”
黑龙毒牙刚刚割破郭木雷前襟,正要刺入他的心脏,最终停在了他的皮肤表面。
“轻芍!”白小小气愤不过,劝道,“向他这样的负心人,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数日之间,小小与轻芍已经建立的深厚的友谊。进入公主府之前,轻芍知道自己从正面发动攻势,势必会有危险,便将自己的后背连同母亲遗物”黑龙毒牙“一起交给白小小,小小不负所托,就在刚才,堪堪便可灭掉郭木雷此等绝世强敌!
“我们走吧……”轻芍转身离去,背影纤弱,楚楚可怜。
事已至此,小小只有作罢,狠狠瞪了郭木雷一眼,便紧随轻芍离去。
薛绍看着轻芍离去,心中不是滋味,思虑之下,露出暗中决定什么事情的坚定表情。他却未留意到,自己这样的神情已被有心人陆羽察觉。
深夜,薛绍避开众人耳目,来到公主府一处厢房——正是冷轻芍的居所。
原来,当日郭木雷让紫衫叫来薛绍一方面是要安排薛绍介入“复国大业”,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交还小豆子,准备与联络冷轻芍。之后,冷轻芍等人来到洛阳城,立即被小豆子察觉,因此联络上薛绍,薛绍此时已是公主府一名不大不小的管事,利用职务之便,他在暗中为轻芍等人打点,甚至安排轻芍住进了公主府厢房。
薛绍来到门外,见屋里还亮着灯,便知轻芍未去。
于是,薛绍叩门。
“铿——铿——铿——”
“谁?”
“是我?”
……
轻芍将薛绍让进门,薛绍仍然可以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印在如此憔悴、苍白的脸上,着实让人心痛。
“冷小姐,您救救郭恩公吧!”
轻芍没想到,薛绍进门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而且还是跪倒在地上,悲痛激愤地说的。
“薛大哥何故行此大礼?”轻芍虚抚薛绍,薛绍不起,继续跪地陈情:“……”
闻言,轻芍猛然一怔,嘴唇颤抖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薛某不敢有半句虚言。”
轻芍更加震惊了,木然原地,良久不知所措。
此时,同样怔住的还有正在窗外偷听的陆羽。厘清事情,回过神来,陆羽果断奔离此地,几个纵身跳跃,身子已在大街之上,遥望洛阳城中心,最高、最雄伟辉煌的宫殿楼宇,陆羽如利箭一般,径直飞去!
金銮殿内,皇帝陛下,陆羽跪伏奏报:“微臣来迟,请皇上降罪。”
“爱卿平身。”龙椅上,金冠玉带、颇具威严的中年人正是当今皇帝李奔,也是当朝开国皇帝,建立黎国不过十年。
“谢皇上!”陆羽起身站立道。
“对前朝龙脉的调查,可曾有所发现?”
“是。不仅韩公主涉嫌隐瞒重要信息,而且,就在刚才,微臣探听到一个惊天阴谋!”
“哦?”皇帝虽然十分好奇,却只是一脸平静地问道。
“微臣查到,韩公主刻意隐瞒龙脉线索……”
皇帝对公主的事情听过就听过了,好像没有什么作为。
“另外,就是微臣刚刚探听到的消息,原来龙虎镖局少主才是真正的前朝龙脉,而且,他身怀证实自身就是龙脉的决定性证据!”
“是这样吗?证据可曾带来?”
“微臣惭愧。微臣刚刚得到消息就赶来汇报,并没有查探到那个证据是什么。”
“爱卿忠君体国,朕心甚慰。这样,你去见一个人,他会教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皇帝的态度实在过于平静,而且好像早就对这件事有所察觉一样,这陆羽有些奇怪,不过他不敢多想,只是恭敬领命退下。
皇帝让陆羽去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羽昔日的同窗,现在的御林军第十三队队长,皇帝的心腹、表弟——林君雅。
此时林君雅带着军队,早已在公主府外围设下重重埋伏。看见铁甲森森、弓枪林林,陆羽心中极为震惊。
陆羽心想,看来皇上早就得到了消息,也做了完全的准备,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没想到只是做了蛇足而已。
“陆兄,好久不见,着实让我想念得紧啊!”陆羽正一个人琢磨的时候,对面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走过来说道,看他长相气度,竟然与当今圣上有七八分相像,一看就是人中之龙,风流士人。
“哈哈,我也很想你啊!”陆羽笑着相迎,两人痛快地抱在一起。
良久分开,陆羽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君雅说:“随我进来,我为你叙说详情。”
说着,林君雅将陆羽带进内厅。
……
一番交谈之后,陆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郭木雷的人品、武功、才智倶已是人极,可惜,可惜……”
“谁说不是呢,你知道我向来自命风流,除了你、皇帝表哥,我没有真心佩服过任何人,郭木雷是第三人,大概是最后一人……”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陆羽惋惜道,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口误了,于是赶紧捂住自己嘴巴。
林君雅却突然正色道:“不过,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闻言,陆羽点头称赞:“咱们皇上的才智也丝毫不输郭木雷嘛。”
林君雅点头表示同意。
翌日,正是郭木雷与韩公主李瑶大婚当日。
东方初白,新郎小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忙里忙外,操持摆弄,未曾一刻停歇。
新郎的妆虽然不像新娘,但也需要许多步骤、工序的精心打扮。直到巳时初刻,为新郎化妆的人才离开。
此时,新郎屋里只有两人,除了新郎郭木雷,便是紫衫老人。
“准备得怎么样了?”郭木雷凛然问道,颇有一番上位者的气息。
对此,紫衫老人只有欣喜。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殿下一声令下,我军将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攻入洛阳城。趁着城中注意都在公主府,城门布防一定有所松懈,到时只要有一个城门突破,我军便可直入禁宫。禁宫之内,老臣也早已安排内应,我军要混进宫中,实在是易如反掌……只要进入内宫,嘿嘿,狗皇帝的性命还不落在咱们手里。”
紫衫老人轻声道,眼神却尽是掩藏不住的兴奋。
“嗯,很好!”郭木雷面无表情地说,他的样子过于冷静,冷静得让紫衫老人恐惧之余也产生了一丝疑惑。
“啾——啾——”
此时,窗外天空传来苍鹰长鸣。郭木雷眼神示意,紫衫老人推开窗户——
一道黑影闪入,瞬间飞到郭木雷面前。
紫衫老人目光如炬,看清那是一只苍鹰,正要出手,却被郭木雷制止。
“没关系,这是我的朋友。”郭木雷难得露出笑容,看见小豆子脚踝上的竹筒,他眼神一转,不动声色地连竹筒带小脚一起握住,然后转身,肃然对紫衫老人说道,“你先去吧,有事我再联络你。”
紫衫老人领命退下。
等紫衫老人出去了,郭木雷立即取出竹筒短信,只见两行小字秀丽如人:
“拢翠亭外,现在就来。若君不来,或是迟来,见我之尸,恨悔皆已。”
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郭木雷当然知道这封信就是冷轻芍写的,更知道她写这封信大有绝笔的意味。眉头一皱,低头一想,心中的感情再也难以压制,当即跳窗,箭也似的消失在公主府重重深院之中。
郭木雷来到拢翠亭外——亭子就建在荷塘边上,此时也是深秋,荷塘居然还有还有一两朵残荷浮在水面上。
轻芍早已在亭中等着他,此时她正背对着郭木雷前来的方向。
郭木雷看着冷轻芍的背影,白衣胜雪,衣袂翩翩,他缓缓走进——轻芍似乎没有察觉,一动不动,依旧背对着他。
转眼,郭木雷已经来到距离轻芍后背不过两尺的地方。他停在那里,望着她……
池风吹来,泛起香气,不知是残荷的香气,还是轻芍身上的香气……
她就在面前,如此真实,如此虚幻,仿佛触手可及,却永远无法企及……
这样的感情大概就是真的悲伤了。郭木雷心想,既然知道了真的悲伤,我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呢?只是放不下你,可是,随着时光流逝,你终究也会将我忘记,衰败如残荷的心情,来年也会重开,重新有人怜爱。——这是天意,是恩赐,也是我最后的幸福。
不知为何,郭木雷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可是,少年人不就是多愁善感的吗?
“你……”终于,郭木雷想要打破沉寂,却一开口就陷入嗫嚅。
轻芍转身,回眸不笑。秋色为妒,天地寒。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吗?”轻芍冷然质问,随手将一封信扔到郭木雷身前。
郭木雷接住了信,只看了信封上的几个字,他就知道了轻芍的意思——毕竟,这封信是他亲手写的。
“你都已经知道了?”郭木雷问道。
“你真的在计划谋反吗?你真的相当皇帝吗?”轻芍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她表情激动,眼中已然湿润。
郭木雷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还这样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轻芍更激动了,她泪眼婆娑地说,“你既然还在乎我的生死,在乎镖局荀老这些人的生死,为什么还要冒如此天下之大不韪?”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郭木雷冷道。
“与我无关?”轻芍惨笑道,“如果与我无关,那你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又为什么见到我的信,立马赶来?你敢说你心里是不在意我,不爱我的?”
“你爱走不走,我只是尽了自己的义理而已!”
郭木雷脸色稍和,却立即转变,变得更加冷酷,他丢下一句,便不再与冷轻芍纠缠,径自就要离开——
“不准走!”冷轻芍疾步来到郭木雷身前,挡住他的去路说:“其实,只要去掉你身上的龙脉证据,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世,不会有人知道你就是前朝龙脉,你也就不用为了自保而谋反了!“
轻芍说的事情郭木雷不是没有想过,他也就想了一下,很快在他心里就否决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不为其他,因为这个想法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实现的可能。
郭木雷盛怒道:“你让开!”
“我不让,除非你答应我不参与谋反,否则,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让!”
“你以为我不敢?”郭木雷眼睛充血,状似疯狂。
轻芍本能恐惧后退,不过,她还是凭借自己的勇气跟真心,坚定地挡住郭木雷的去路。
“啧!”郭木雷轻咂一声,随后一掌落在冷轻芍的肩头——
“噗——”虽然郭木雷这一掌只用了五成不到的功力,轻芍还是瞬间被击飞数丈开外,顿时身受重伤,再难有所作为。
郭木雷远远瞧了冷轻芍一眼,眼神漠然,终于在冷轻芍绝望痛苦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谁知这一幕被早已潜伏在拢翠亭附近假山后面的宋毅看见,郭木雷离开之后,宋毅也赶紧跑到韩公主楼阁,将此事向其禀报。
韩公主知道这一幕,出人意料地没有过于惊讶,只是对郭木雷没有发现宋毅窃听的事情有所怀疑。不过,只是稍微有所怀疑,思虑片刻,她做出重要决定,随即调动手所有兵力,秘密布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