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仪站在水滴面前,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地质锤。
面前的这颗巨大的水滴似乎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产物,这绝对光滑的表面,这流线型的外形,就连这水滴的尾部都充满了一种极致大气的形式美,流畅的线条在尾部汇聚成一个尖点,没有任何局促的感觉,只从那顶点上流淌出源源不断的锋芒。
这是绝对力量的锋芒。
西子看到丁仪拿着地质锤,还来不及阻止,丁仪就将地质锤狠狠的砸向了水滴表面。三个小时后,地球上观看实况转播的人类同此时的西子一样,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碰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丁仪却感觉到这刻被无限的拉长了。
当力作用于水滴表面时,固若金汤的水滴并没有被影响一分一毫,绝对零度的表面意味着分子运动是绝对静止的。起初人们猜测,水滴温度呈现为绝对零度是因为其内部有强大的制冷系统,因此分子的运动都被停止了。事实上,人类搞错了两者的因果关系,水滴内部并没有什么制冷设备,这种设备安装在无人探测器上是毫无意义的,水滴内部有着强大的力场约束器,通过力场的约束使得分子被强行固定住,因此水滴才对外呈现出绝对零度的状态。
丁仪听到了碰撞所产生的清脆声音,很好,这说明在水滴表面还是有分子在运动的。但随即他便发现自己弄错了,发出声音的物体并不是水滴,而是地质锤,水滴并没有因为碰撞而产生震动,如果你让两颗水滴相撞,那么你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因为水滴表面的绝对光滑,碰撞不会产生任何震动,所以也不会有声波出现。
当西子等人还沉浸在初遇三体探测器的喜悦中时,丁仪已经率先发现情况的不对,这是一种极其悬殊的力量差距,悬殊到令人感到滑稽,就好像一只蚂蚁妄图与大象扳手腕一般,尽管蚂蚁自己觉得力量已经很强大了,甚至能搬动比自身重量多1700倍的物体,但面对巨大的大象,仍然是毫无还手之力。基础科学的锁死使得人类只能以蚂蚁的眼光观察这个世界,天真的以为所有文明都是同自己一个量级的对手,但此时三体文明正狂妄的向人类展示着自己的力量,大部分短视的人类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一种恐惧的感觉涌上丁仪的心头,他的预感是对的,被锁死科技的人类面对三体星人,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丁仪抬头说,“这东西的分子,像仪仗队一样整齐地排列着,同时相互固结,知道这种固结有多牢固吗?分子像被钉子钉死一般,自身振动都消失了。”
“这就是它处于绝对零度的原因!”西子说,她和另外两位军官都明白丁仪的话意味着什么:在普通密度的物质中,原子核的间距是很大的,把它们相互固定死,不比用一套连杆把太阳和八大行星固定成一套静止的桁架容易多少。
“什么力才能做到这一点?”
“只有一种:强互作用力。”透过面罩可以看到,丁仪的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这……不是等于把弓箭射上月球吗?!”
“他们确实把弓箭射上月球了……圣母的眼泪?嘿嘿……”丁仪发出一阵冷笑,听起来有种令人胆寒的凄厉,三位军官也同样知道这冷笑的含义:水滴不像眼泪那样脆弱,相反,它的强度比太阳系中最坚固的物质还要高百倍,这个世界中的所有物质在它面前都像纸片般脆弱,它可以像子弹穿透奶酪一样穿过地球,表面不受丝毫损伤。
“那……它来干什么?”中校脱口问道。
“谁知道?也许它真是一个使者,但带给人类的是另外一个信息……”丁仪说,同时把目光从水滴上移开。
“什么?”
“毁灭你,与你有何相干?”
这句话带来一阵死寂,就在考察队的另外三名成员和联合舰队中的百万人咀嚼其含义时,丁仪突然说:“快跑。”这两个字是低声说出的,但紧接着,他扬起双手,声嘶力竭地大喊:“傻孩子们,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