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月的适应性训练,丁仪已经基本能适应太空中的生活了,在同步轨道上的太空军基地中,丁仪正整装待发,为前往木星基地接触三体探测器而做着最后的工作。
作为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各个舰队都不愿意错过这次特殊的接触,毕竟从任何方面来说,对三体探测器的抓捕怎么看都是一件毫无风险的事情,最终各舰队协商无果,选择了一名太空军以外的成员来首次接触探测器。
丁仪服下了一些短期冬眠的药物,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躺入了冬眠舱。
这个时代的冬眠舱,在外观上与大低谷时代之前的舱体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错综复杂的液体输送管道不见了,全部以暗线的形式整合在舱体背面,冬眠舱整体呈流线型,各种优美的弧线贯穿全舱,舱体表面的颜色由各种金属原色统一为纯白色,这是雪地的颜色,其间还点缀着淡蓝色的线条,使得人们在观感上更能将该物体与“冬眠”二字联系起来。丁仪心里很清楚,这种看似科幻的冬眠舱在本质上与自己那个时代的冬眠设备并没有什么不同,其工作原理与工作效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消失的管道与优美的外观只不过是工业设计在冬眠专业器材方面的渗透,这是由于私人企业涉足这一领域的原因;纯白色的外壳只是为了更符合人们的心理预期,其本质是在原来的冬眠舱外覆盖了一层塑料外壳。在这个时代,人性大于一切,人们都愿意为这种令人愉悦的设计买单。
丁仪的两支手臂上各插入了两根针管,这是用于替换体液的,针管的外观和他那个时代挂盐水所插的针差不多,当他调整好姿势后,距离面部二十公分左右的半透明玻璃上出现了几行小字:
“尊敬的[丁仪]先生/女士:
感谢您选择德国拜耳公司的短期冬眠舱,祝您好梦。
拜耳公司全体员工
敬上”
下面是一个倒计时,以阿拉伯数字,中文,英文三种语言同时显示一个数字,这个倒计时长达五分钟,倒计时结束后人体就完全进入冬眠状态。
丁仪注意到,左臂的管道内注入了一些略微冰凉的液体,这是血液防冻剂,防止固体血液损伤人体,刚才服下的药物使他视力开始模糊,他的瞳孔开始缩小,视野一下子变暗了,但此时大脑依然是清醒的,此时他只能依稀看清那串红色的倒计时,刚才注入的防冻剂开始流遍全身,丁仪不再去盯着倒计时看,他闭上了眼睛,开始了思考。很快,制冷系统开始工作,冷雾在狭窄的舱室内弥漫开来,随着倒计时数字的不断变小,丁仪的思维开始缓慢起来。
章北海和东方延绪行走在“自然选择”号宽大的甲板上,东方延绪细致的向前辈介绍舰体各部分的功能,章北海无言的听着,时不时的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像一个孩子一样努力的学习着新获取的知识。
东方延绪的手环上弹出一条全息消息,早前到达木星基地的丁仪博士已经完成苏醒,要求所有前往迎接探测器的舰长前去开一个会议,于是东方延绪和章北海向会议中心的方向飘去。
在木星大红斑的照耀下,这场露天会议显得奇怪而又诡异,暖红色的光照在每个与会者的脸上身上,像被鲜血浸湿过一样,会议中央的丁仪脸色阴沉。
“孩子们,”丁仪说,“虽然我知道这次任务并没有什么危险,我此次前去只是为了科考目的而去,但我还是希望……”丁仪稍作停顿,目光扫过了每一位舰长与执行舰长,当他的目光与章北海相接触时,有一霎那间定住了,只有章北海一人注意到这瞬间的定格。然后,丁仪用低沉的声音说:“我还是希望当我前去接触探测器时,主力舰队可以离的稍微远一点。”
会后,丁仪叫住了章北海。
“丁博士,好久不见。”章北海首先开口。
丁仪摆摆手,笑了笑,说:“北海,我比你老了不少啊,记得第一次见面,大家可都是年轻人。”
“是的丁博士,世界变得太快了。”
“哎哎,此言差矣,有些东西是变得挺快的,但有些东西到现在还没变,就像我,两个世纪前在大学里教物理,两个世纪后,我还在大学里教学生们那些玩意儿。”
“您是说,这两个世纪以来物理学基本上没有发展?”章北海诧异的问到。
“是啊,不止是物理学,很多前沿学科在两个世纪前是什么样,现在基本上还是什么样。怎么说呢,质子锁死了我们的未来。”
丁仪的手腕上响起了一阵蜂鸣声,丁仪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苦笑着说:“时间差不多了,北海,我们都该去做准备了。”
“谢谢您,丁博士。”章北海说。
丁仪转头离开,拖着沉重的步子向“量子”号的方向走去,章北海则原路返回,前往“自然选择”号,甲板上,两人相对离去的身影被木星的光芒拉出长长的影子,像走在流沙中的求生者,只要停下一步就会陷入无尽的深渊,永远错失逃出去的机会。他们没有回头看一眼,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回头没有任何意义。一颗文明的种子终于得到了露水的浇灌,发出了一株稚嫩但顽强的幼苗。
“北海啊,此去一别便是沧海桑田,让我们下一个庞加莱回归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