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一股巨大的不安将赵祢紧紧笼罩,尤其在看到薛明槿叫停马车,准备独自离去的刹那濒临到了顶点,一把握住薛明槿的手腕,生怕稍有疏忽,她便会消失不见。
“别走……”
薛明槿冷到极至的眸子淡淡瞟向自己被赵祢抓住的手腕,忽地一笑,无视他眼中的祈求,毅然摆脱钳制,径自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赵祢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掌,也不知在思想何事,竟未再挽留,只整个人却仿佛失了所有生气般似的。
……
此时天色已晚,薛明槿沿着寂静的街道缓步前行。远处仍可见莲台寺的方向灯火璀璨,可相较那片喧嚣,眼下的淮府府却是半城暗沉。
薛明槿走得很慢,足下只余孤影相伴,明知目下应回书坊再作打算,可偏生她就是不想与那赵祢碰面。
其实,薛明槿并不如何憎恨赵祢,一如许多东西便是如那刻进骨子般,根本无法改变,况赵祢予她来说,亦不过是个才满十六岁的孩子,她又岂会因他一时的恶言便呼天抢地。她没有那般的玻璃心,只到底心中有几分对命运的不忿罢了。
街上稀稀落落的灯火并不明亮,薛明槿每经过一处暗巷,总感觉在那片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窥视着自己。薛明槿越走越是发怵,尤其在不远处看到几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更是心蓦地缩紧。
薛明槿的脚步微滞了下,一时间犹豫是若无其事的走过去,还是拐去其他地方时,突然有人从后方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这一下薛明槿吓得不轻,猛地回头,“谁?”
“别怕,是我!”
借着月光薛明槿凝神打量,才渐渐看出此人竟是索瓦神父收留在教堂中,名叫四喜的孤儿。
四喜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因为他今年已经18岁了。在赵国,18岁已是成年,可四喜却因幼年时大病了一场,瘸了一条腿,被父母遗弃后,只能乞讨为生。起初,四喜被一名老乞丐收养,虽是饥一顿饱一顿,可好歹保住了一条小命,嗑嗑碰碰长到了十四岁,可哪成想,那一年淮江府里闹了疟疾,老乞丐不幸染病,就此一命呜呼。四喜再次成了孤身一人,并且因为他的腿,经常被人欺负,有一次更是因为半个馒头,被一群乞丐殴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索瓦神父。
索瓦神父把四喜带回了教堂,请大夫给他治伤,从此四喜总算有了个落脚地,也开始帮助索瓦神父照顾其他的孤儿。
薛明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些银钱去往教堂,是以跟四喜也算相熟,刚才虽被吓了一下,可见是四喜,登时放下心来。
“好你个四喜,竟如此吓我,看待会儿我如何发落予你。”
四喜人如其名,长相颇为讨喜,瞧薛明槿朝自己直瞪眼睛,也不在意,只嘻嘻一笑,道:“我在后面跟了你有一段路了,瞧你晃晃悠悠地,这个时候还不家去,可不是迷路了?”
薛明槿嗤笑了声,道:“你也恁地小瞧我了,我便再如何不济却也不会忘记回家的路吧。”
“那你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我!”薛明槿忽然一滞,朝四喜眨了眨眼睛,略带赌气的别开脸,“今儿我不想回去,走,我决定去你们那睡一晚上。”
四喜一愣,见薛明槿说走就走,赶紧追上去,“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那里,你能住的惯吗?”
薛明槿横了四喜一眼,“你们都能住,为什么我就不能住?快走啦!”
四喜无奈,只好随后跟上。
薛明槿走了几步,忽地停住,问四喜:“四喜,你们神父呢?”
四喜一怔,突然有点紧张,“神父他,他出去办事了?”
如果方才尚不觉得,眼下四喜的反应已说明了问题,再结合索瓦神父在莲台寺中的遮遮掩掩的模样,薛明槿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四喜,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四喜吱吱唔唔,眼神左右乱瞟,薛明槿当即便有些恼了,“四喜!神父现在很可能遇到了危险,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他出事吗?”
四喜比薛明槿高了不下一头,平素里大抵把这漂亮却喜欢扮男孩子的小姑娘当成妹妹,可今儿头次瞧她发伙,竟一时气弱起来,“不是我不说,而是神父不让我告诉你,怕你……”
“怕我有危险?”
四喜肃着脸,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薛明槿真恨不得狠狠揍四喜一顿,她甚至开始后悔在莲台寺中怎地就没有把索瓦神父拦下来,现下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傻事。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四喜迅速把事情的原委简单的说了一下,最后道:“神父怀疑那些失踪的孩子跟莲台寺有关,所以便趁着上巳节的祭典,悄悄溜进去想寻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薛明槿的脸色很不好看,立刻问:“那现在呢?”
四喜一噎,“我本留在寺外接应神父,可直到现在也没见神父回来,神父曾说,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就叫我立刻回教堂,把孩子们安顿好,所以我……”
薛明槿不待四喜说完,用力拍了他一巴掌,真有点恨铁不成钢,“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回教堂啊!”
瞧薛明槿如临大敌的模样,四喜也紧张起来,“神父他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薛明槿道:“神父既然已有交待,恐事情断不会那般简单,他如今情况未明,那我们就应立刻按他所讲,安排孩子们离开教堂。”
四喜顿觉有理,忙同薛明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教堂,只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当他们回到教堂前时,只见教堂已被一队手持火把的官兵团团围住,而那些被索瓦神父收留的孩子全被五花大绑,由人推搡着,也不知要押往何处。
四喜一见眼睛就红了,二话不说便要往上冲,幸亏薛明槿手疾眼快,一把将其拉住,“你干什么!”
四喜牙眦俱裂,死死盯着那些官兵,恨不能与之拼命,“我要救人,他们凭什么抓人?”
薛明槿力气小,担心拦不住四喜,情急之下,从后面拦腰把四喜抱住,“你冷静点,他们那么多人,你就这么冲上去能讨得什么好处?况你现下又能救得几人出来,不如暂且忍住,我跟你一起好好想个办法救人!”